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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对了就来卖国吧 第四章 心脏(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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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哥哥维恩率军前往西方,芙拉妮雅的每日公事,就增加了一段从自己房间的阳台眺望西方天空的时间了。

芙拉妮雅自己也知道这项行为没有任何助益。只要看了哥哥频繁寄来的信,就能知道哥哥还没有回国。就算再怎么定睛凝视西方,也无法捕捉到哥哥的身影。

不过,即使这些道理她都明白,但要是她能够克制的话,就不用这么辛苦了。现在想想,哥哥去帝国留学时她也一直在做同样的事。虽然当时她注视的是东边的天空。

如果没有任何人开口呼唤,芙拉妮雅应该会一直不停地注视着天空吧。而且现在国王卧病在床,王子又不在,纳特拉王宫里能劝诫公主行为的人屈指可数。

“公主,您差不多该回房了。在这里吹风太久对身体不好喔。”

听到能够劝阻她的其中一人──随从荷莉在房间里呼唤自己,芙拉妮雅转头看向了后方。

荷莉是一名体型丰满的中年女性。皮肤呈浅黑色,留着一头短发。是在纳特拉这个多民族国家也不太常见的人种。她似乎是来自大陆南方,但详细情况连芙拉妮雅也不清楚。自芙拉妮雅懂事起,荷莉就一直在身旁照顾她的生活起居了。

“我想再稍微待一会儿。我必须替哥哥祈祷他平安归来才行。”

“无论是在寒冷的阳台还是在温暖的房间里,祈祷的效果都不会有差异的。”

“才没那回事呢。我认为就算是神明,也是比较愿意聆听正在受苦的人祈祷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神明的回答应该会是‘先对自己好一点’吧。而且公主您看,要是继续在这里发呆的话,刚烤好的松饼就会跑进我的胃里啰。”

“哎呀,竟然用食物诱惑我,荷莉你真狡猾。”

“难得有刚出炉的食物可吃却不吃,是一件罪孽深重的事情──我的神明是这么说的。”

芙拉妮雅看到荷莉一边这么笑着说一边整理桌子的模样,又闻到淡淡的松饼香味后,终于从阳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那那奇。”

芙拉妮雅一回到房间,就对着墙边唤道。

一名少年便彷佛从墙壁里浮上来似地出现在房间里。

少年名叫那那奇,是她的护卫。从那透亮的白发与红眼可以看出,他与妮妮姆一样都是弗拉姆人。

“我们一起吃吧。”

“……”

那那奇点点头,和芙拉妮雅一起坐了下来。荷莉一边面带微笑看着他们的模样,一边把松饼切成小块分给他们。

“话说回来,哥哥在信里看起来满有精神的,但真的没问题吗?”

“毕竟殿下并不是个会随意示弱的人呢。”

和芙拉妮雅一样,荷莉也看着维恩长大。虽然维恩的个性会因为不同时期而有所差异,但无论是哪个阶段,她都认为他是个不太展现自己弱点的孩子。

“没问题。”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吃着松饼的那那奇低声说道。

“王太子有妮妮姆跟着。”

妮妮姆•拉雷。她既是维恩的心腹,对芙拉妮雅来说是个像姊姊般的人物。

“……也对,哥哥是和妮妮姆一起去的呢。”

芙拉妮雅和信任维恩差不多信任她。甚至觉得只要那两人在一起,无论任何事情都应该办得到。

“是啊。如果哥哥跟妮妮姆都在的话,就算我去参加远征也没问──”

“不行。”

“不可以。”

听到两人立刻否决自己的提议,芙拉妮雅无力地趴在桌上。

“这么做实在是太危险了,而且公主现在也没有空闲做这种事吧。说想要学习政事的人不就是您自己吗?”

“是这样没错啦~”

至今一直被大家捧在掌心,备受呵护的芙拉妮雅,最近正在努力学习,想要帮上哥哥的忙。不过所谓的学习往往是厌烦的速度比学会的速度快得多,因此现在只要一到上课时间,她就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

“唉……就算遇到我无法想像的难题,哥哥也一定可以轻易解决吧。”

芙拉妮雅一边想着目前应该在遥远西方英勇奋斗的哥哥,一边轻轻地发出了叹息。

◆◇◆

另一方面,若要说当事人维恩目前正在做什么的话──

“完──────蛋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与妹妹的想像截然不同,他正在房间里痛苦地扭着身体。

“搞砸了,完完全全地搞砸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呢……唔喔喔喔喔喔!”

“你太贪心了,反而弄巧成拙呢。”

妮妮姆回应维恩时的口气比他平静,但表情很僵硬。

“而且啊!会议的内容!还传得人尽皆知啊!”

“因为我们没给护卫下封口令啊……”

当他把注意力都放在外交谈判失败时,在一旁见证会议始末的护卫们已经把谈判内容流传给军方和居民知道了。

而且那会议的内容还是“玛登想用金钱的力量强行解决,但是体恤人民与士兵的王太子殿下态度坚定地拒绝了玛登的提议”。

这样的内容透过本来就十分崇拜维恩的护卫们流传出去的话,当然会把玛登形容成邪恶卑鄙的蛮族,并强调维恩是个注重天理人情且宅心仁厚的贤君。

结果──

“可恶的玛登,竟然侮辱为了保护国家而死的士兵,简直就是不讲理的禽兽!”

“看来就算能用金钱掩饰外表,也无法隐藏内心的卑鄙啊。”

“啊啊,不过,真不愧是王太子殿下。听说就算对方拿出了足以和国家预算匹敌的金钱,他也始终不肯点头啊。”

“那位大人就是我们的骄傲。我们可不能做出让王太子殿下的决定蒙羞的事情啊!”

如此这般,军队的士气达到了最高峰。矿山的居民也感激涕零,甚至纷纷跑来自告奋勇,希望能为王太子殿下效力。

“现在这种气氛,根本没办法说要撤退啊……我只是想卖掉金矿山,敲诈玛登一大笔钱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维恩苦丧着脸趴伏在桌上。

妮妮姆安慰似地对他说道:

“……不过,我觉得拒绝这次的谈判是件好事喔。”

“啥──!?哪里好了啊,妮妮姆小姐──!?我们可是错过了可以同时把不良债权推掉又拿到钱的大好机会耶──!?”

“不过,相对地,要是接受对方的条件,就会害军方的面子挂不住了。若以长远的角度来看,这会给维恩的统治留下污点……”

“不,说穿了,我根本不会统治那么久,等我一即位就会立刻把国家卖给帝国──呜喔喔喔喔!?快住手,不要把马铃薯塞到我鼻子里……!”

维恩勉强阻止了妮妮姆的暴行后,一边把玩着他抢来的马铃薯一边说道:

“无论如何,放弃这座矿山已经是既定事项了。目前的问题在于我们错失最好的机会后,该在哪个时间点进行撤军。”

“军方现在满脑子都想抗战到底,不可能毫无收获就撤退呢。”

“玛登应该会率大军过来才对。只要亲眼看到双方的战力差距,他们难免会产生厌战的想法。”

“现在的士气十分高昂又强烈喔。会不会反而让他们更激愤啊?”

“我知道现在无论如何都免不了一战。”

维恩语带不满地喃喃说道。

“只要一有人员死伤,士气自然就会下降。而且现在谈判以失败告终,玛登应该会希望早点解决才对。只要设法让战况陷入胶着,说不定就有机会谈和,让他们买下金矿山……!”

“你还没放弃吗?”

“我怎么可能放弃啊!都已经花那么多远征费用了,如果有机会赚钱,当然是要尽全力拿到手啊!”

“好好好,我知道了啦。那就一边注意玛登的动向,一边叫大家赶快为守城战做准备,这样行吧?”

“就这么做吧。”

维恩点点头,又继续说道:

“对了,你应该已经在玛登王宫里安排内奸了吧?”

“是的,虽然是分别在本土派与外来派安排少数几人而已。”

“叫他们去替外来派说话,还有煽动玛登早点夺回矿山吧。只要做到不会看起来太刻意就好。”

“我会安排的。”

“还有,我想跟拉库尔姆和佩林特讨论关于阵地的事情。”

“知道了,我顺便去叫他们。”

妮妮姆转身掉头,离开了办公室。

独自待在房间里的维恩把玩手上的马铃薯一阵子后,抬头看向了天花板。

“下次的战争似乎没办法全部丢给哈加尔处理啊……我也亲自出马好了。”

◆◇◆

当妮妮姆前来找拉库尔姆时,他正待在设置于坑道入口的据点,和佩林特讨论着坑道的位置与情况。

“拉库尔姆队长,殿下在找您。他希望佩林特先生也能一起前往。”

“我明白了,马上过去。”

库尔姆负责了许多像是指挥士兵或是与居民交涉之类的杂务。但是维恩的传唤比这些事务更重要。于是拉库尔姆放下工作,带着佩林特前往宅邸。

“拉库尔姆大人,我可以请教一件事吗?”

“说吧。”

因为工作内容的关系,最近拉库尔姆和佩林特这位矿山的代表人物之一相处的机会变得很多,两人已经建立起能够稍微闲聊的交情。

所以佩林特会提出那样的问题,应该可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吧。

不过──

“那位弗拉姆少女是摄政殿下的宠妾之类的吗……?”

“……”

拉库尔姆瞬间停下动作,周遭的气氛变得十分紧绷。

佩林特立刻明白自己肯定是说错话了,他看到拉库尔姆的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时,甚至已经作好丧命的觉悟。

“……佩林特先生,这么说来,你是玛登人呢。”

“……没错。”

佩林特缓缓地点头。虽然逃过了当场死亡的命运,但他的皮肤还是感觉得到死亡气息在身旁游荡不去。

“既然如此,那么你会觉得奇怪也是很合理的。因为弗拉姆人在西边的待遇并不好呢。”

“……”

“妮妮姆大人对王太子殿下而言是无可取代的人物。虽然的确也有一点宠妾的意思在,但她更是王太子殿下十分重要的辅佐官,同时也是他独一无二的朋友。”

“这……原来如此,看来我是不小心问了一个非常失礼的问题啊。”

“不,你没必要道歉。我反而很庆幸你察觉到这件事。因为这里和王宫不同,有很多人不知道妮妮姆大人的身分。”

拉库尔姆像是要寻找适当词汇似地暂时闭上眼睛,接着说道:

“佩林特先生,我们的王太子殿下是个心地仁慈,值得大家效命的人物。但是,殿下也跟任何王者一样,拥有绝对不可触犯的逆鳞。”

“……”

“据我所知,到目前为止有三人曾经公然污辱过妮妮姆大人。”

“……那些人怎么了?”

“他们都不在了。”

佩林特立刻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佩林特先生,我并没有命令你的权力。所以这只是我的请求,但希望你和你底下的人能够确实贯彻谨言慎行这件事。”

“……我明白了。不过,要是有谁不小心说溜嘴……”

“如果有那种情况的话……”

拉库尔姆拍了拍剑柄。

“最好的办法就是迅速地把它抹除吧。因为当愤怒的龙吐出火焰时,被烧到的可不一定只有说话的那个人啊。”

“……”

佩林特闭上了嘴巴,两人在沉默中抵达了维恩所在的宅邸里的办公室。

“殿下,拉库尔姆和佩林特来了。”

“进来吧。”

佩林特在拉库尔姆的陪同下走进了房间。佩林特的侧脸看起来有些紧张,应该是刚才的对话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影响吧。他们一看到坐在椅子上的维恩便双双跪了下来。

“属下遵从您的呼唤前来了。”

“听说您也有事要找我。无论是什么事,请您尽管吩咐。”

听到两人说的话后,维恩点点头,说道:

“你们应该已经知道我们先前与玛登谈判破裂了吧?”

“是,我已经听说了。”

“那事情就好办了。我们应该已经无法避免与玛登一战了。我接下来将多次召开军事会议讨论交战的细节,不过大概会采用固守矿山和其对抗的战术。因此我想先请你们两位帮我办好一些事。”

维恩轻笑一下,说出了他的计画。

◆◇◆

当纳特拉军正稳健地进行着防御准备时,玛登方也为了夺取矿山而开始行动了。

“现在大概已经凑齐多少兵力了?”

负责在宫廷领头指挥其他人进行准备的是大臣荷洛奴埃。

“现在已经有大约两万人了。”

“比我预期的还少啊。发生什么事了?”

“这……因为以本土派的莫纳斯家为首,还有一些人仍反对出兵。”

“都到这种地步了还玩这种难看的戏码。去告诉他们,要是再继续无理取闹,国王将会下令砍下他们的头。”

“遵命!”

他对部下们下达指示后,便前往国王所在的大厅。

看到荷洛奴埃的身影,弗修塔雷王毫不掩饰内心的焦躁说道:

“荷洛奴埃啊,我们还无法消灭纳特拉的那些嵝蚁吗?”

“国王啊,请您再稍微忍耐一下。微臣必定会为您献上胜利……”

“这种事情还需要你说吗!听好了,那些家伙竟然无礼到拒绝以谈判方式解决纷争!不过只是群蝼蚁,竟敢连续两次让我蒙羞!我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弗修塔雷本来就不太想靠外交解决这次的问题,但他似乎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拒绝谈判。国王一直认为纳特拉王国比自己国家低劣许多,他似乎根本没想像过纳特拉方在听到谈判的提议时,会出现卑躬屈膝地讨好自己以外的反应。

荷洛奴埃则对此事乐不可支。多亏纳特拉拒绝谈判,主张以外交解决问题的政敌米丹大臣被国王疏远,算是垮台一半了。再加上夺还作战的指挥权还落到身为外来派的自己手上,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妨碍他了。

如果他能藉此机会成功夺回金矿山,他在王宫的地位就稳如磐石了。应该可以驱逐碍眼的本土派,代替对政事十分生疏的国王主宰这个国家吧。

(不过,我是不会满足于这种小国的……我要得到更伟大的成就。)

实现庞大野心的路径清晰地显露在眼前,让荷洛奴埃十分欢喜。

就在这时,荷洛奴埃听见了他相当重视的人物的声音。

“国王啊,原来您在这里啊。”

出现在大厅的是一名穿着防具的美男子。

他正是隶属于外来派且在各方面都获得其支援,年纪轻轻就爬上将军之位的男人──德拉伍多。

“对于迟到一事,请容我致上歉意。我德拉伍多奉命前来拜见您了。”

“哼,终于来啦……”

看到德拉伍多行臣子之礼的模样,弗修塔雷板着脸冷哼了一声。弗修塔雷非常厌恶德拉伍多,理由是嫉妒他的脸太过俊美,与自己简直是天壤之别,这在家臣之间是众所皆知的事实。不过在目前的情况下,就算是弗修塔雷也不会以长相为由排斥他。

话虽如此,德拉伍多既年轻又长得好看绝非偶然。脸长得好看的话,自然容易博得民众的喜爱;年轻就代表历练不足,掌控起来也比较容易。外来派比起能力更重视政治考量,所以才会把德拉伍多推上现在的位置。

“很高兴看到你回来,德拉伍多将军。你这次前去防守西方应该很辛苦吧。”

“不,那里没有什么太大的冲突,情势相当稳定。”

这也是当然的吧。玛登西方的情势十分安稳,他去那里只是为了以将军身分获得完成防御任务的成就而已。不管是多无能的人都不会在那里失败。

“目前真正辛苦的,应该是还在戒备纳特拉的士兵们吧。”

与外来派关系密切的德拉伍多,当然知道玛登与纳特拉在东方的战争。

“为了从那个纳特拉手中夺回我国领土,我要你负责指挥军队。你应该没有异议吧?”

“这是当然的。”

德拉伍多露出了充满自信的笑容。

“所谓的纳特拉就是一群连雷贝堤亚教的教义也无法理解的低贱蛮族。听到那种人竟撕裂了自己深爱的国家,让我深感羞愧。我将奉国王与神之名,让那些家伙明白自己该有的分寸。”

于是,玛登为了夺回金矿山所派出的军队阵容就此到齐了。

召集而来的士兵共有三万人。担任总指挥的是玛登外来派的武人象征德拉伍多。

在大陆的季节即将进入夏天之时,纳特拉与玛登两军将正式展开对决。

◆◇◆

吉拉德金矿山的特征,是主要采掘场的矿山本身还拖着一条呈圆弧曲线的山脊。如果从上空俯瞰的话,应该会觉得看起来很像一条卷起来的野兽尾巴吧。

矿山的山顶附近倾斜度相对平缓。不过那里只有岩石和土砂,挖掘工作也是在矿山半山腰的坑道进行的。几乎没有人会踏进那里──直到目前为止。

纳特拉王国军的司令部目前就设置在矿山的山顶。

“哎呀,话说回来,这还真是壮观啊。”

维恩一边从司令部边缘俯瞰山脚,一边低声说道。

映入他眼帘的是布下包围矿山阵型的玛登大军。其数量足足有三万人。

“五千对三万。按常理来思考的话是令人绝望的差距呢。”

站在他身旁的妮妮姆呼了一口气。她口中的五千指的是固守在这座矿山上的纳特拉方的兵力。

为了固守这里,他们当然也谨慎地作好了各种准备,例如把物资储存在矿山内部等等──但双方的兵力差距还是令人绝望。

.

不过,维恩和妮妮姆的脸上都毫无悲壮之情。

“矿山正面大概两万五千,背后则是五千左右吧。”

“因为矿山后方十分陡峭,根本没办法爬上来呢。话虽如此,他们在后方的布阵看起来也太薄弱了吧。”

“哎呀,我想也是啦。”

维恩的语气彷佛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毕竟对方的目的又不是把我们赶尽杀绝。如果我们从后方逃走的话,他们反而是求之不得呢。”

而且维恩也十分明白,在面对拥有压倒性战力的敌军时,这正是他可以趁虚而入的机会。

“妮妮姆,大家呢?”

“都到齐了。”

“很好,那我们就来进行开战前的最后一次会议吧。”

维恩这么说道,和妮妮姆一同走向搭建好的其中一座帐棚。

“德拉伍多将军,我军皆已完成布阵了。”

“辛苦你了。”

当维恩等人所属的纳特拉军从山上俯瞰地上时,玛登军则是抬头仰望着矿山。

运用玛登的丰厚资金召集而来的士兵数足足有三万。就连德拉伍多也是第一次指挥这支可说是玛登历史上首屈一指的大军,但他俊美的侧脸并未浮现紧张或不安等神情。

他现在内心的情绪反而更近似怜悯。

“面对如此大军,竟然没有逃跑,而是选择固守……真是太愚蠢了。”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说他们勇气可嘉吗?”

虽然副官语带揶揄地回道,但德拉伍多还是沉痛地摇摇头。

“这种行为甚至连有勇无谋都称不上。战力差距是只要身为人都能明白的衡量标准,他们只是连这种观念都没有而已。真是的,如果他们如野兽般蒙昧无知的话,至少该跟野兽一样明白撤退的时机,这样就连血也可以少流点了。”

“不愧是将军,还愿意同情敌人,真是温柔啊。”

“我们现在面对的又不是人与人之间的战争,只是在执行以三万大军追捕野兽的工作而已,难免会这么想啊。”

德拉伍多朝矿山的山顶看了一眼。

“为了减少痛苦,就迅速收拾掉他们吧。这是我唯一能给他们的慈悲。”

“──事情跟我预料的一样。”

维恩一坐到军事会议的座位上,就立刻说出了这句话。

帐棚里可以看到纳特拉军指挥官们的身影。当然了,拉库尔姆与哈加尔也名列其中。

他们的心情没有因维恩所说的话而动摇。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维恩并不是在虚张声势。

“我们派人在他们的王宫里挑拨情绪是对的。敌人毫无疑问打算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

“如果我们在大军的威胁下逃走,那当然是最好,如果我们不逃的话,就以兵力差距一口气夺回矿山──他们应该是这样打算吧。”

“嗯,这样子我们获胜的机率就非常高了。”

对维恩及纳特拉军来说,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对方以少数兵力发动持久战。

没有派出大军,只以大约数千人的士兵监视矿山,并在这段时间不断妨碍以矿山为据点的纳特拉军进行补给或交易。

目前矿山周遭还有许多地区是在玛登的支配之下,使矿山处于半孤立的情况。要一直维持足以防守矿山的兵力并不容易。如果玛登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逼迫的话,先举手投降的应该是纳特拉方吧。

但是玛登并未这么做。金矿山这个财源兼命脉被敌国掌握的不安,让他们放弃了这个选项。

“他们这三万大军肯定是费劲了心思勉强凑出来的。为了维持这支大军所耗费的资金就不用说了,连国界的防御能力也会变得非常薄弱才对。既然如此,他们能维持那三万大军的时间就不会太长。我猜──最多只能撑一个月。”

这是他们透过密探等管道收集资讯后统整出来的结论。精确度很高。

要是可以守住矿山一个月,逼迫玛登军撤退的话,纳特拉军的自尊心会因为成功让对手撤退而获得满足,玛登也会改变想法,觉得以武力取回矿山是件难事吧。

(那时正是提出第二次谈和的绝佳良机……!)

这次他绝对不会错过。

维恩抱着决心开口说道:

“各位,该走了──准备面对这泥沼般的一个月吧。”

◆◇◆

该说是理所当然吗?先发动攻击的是玛登军。

矿山的正面有三条山路。玛登士兵们同时从这三条山路冲了上去。

当然了,所有的山路都塞满了纳特拉兵,双方武器碰撞的声音很快地就回荡其中。

“冲啊!就算踩过同伴的尸体也要继续前进!”

“快阻止他们!把他们踢落山路!”

双方士兵的怒吼与指挥官的命令互相交错,让战场笼罩在一片热气之中。

刚开战时在攻防上双方皆是势均力敌。如实展现了攻守两方的奋斗。

“哦,没想到纳特拉还挺能打的嘛。”

“哈哈哈,是被逼近死亡深渊,所以拚了命在战斗吧。”

“真想看看他们的气势能撑到何时呢。”

玛登的指挥官们认为己方会在开战后获得压倒性胜利,纷纷对眼前出乎预料的情景发表了这样的感想。

但他们当然不会因此失去从容。敌人的奋战只是一时的,而且只要看到我方的压倒性兵力,根本不可能对胜利感到疑惑。

(应该花不到几刻钟,就可以进攻到矿山的※三合目附近了吧……)(译注:通常会将一座山的高度平均分为十等分,一等分即为一合目。)

德拉伍多已经向王宫保证会在一周内攻下矿山。看这样子,或许连一半时间都用不上。德拉伍多幻想着即将到来的凯旋之时,轻笑了起来。

然后,正如德拉伍多所料想的,当士兵们开始习惯战场气氛时,战况出现了变化。

但是其变化与德拉伍多事前预测的截然不同。

“……这是怎么一回事?”

玛登兵反而正逐渐被敌人逼退。

“这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

佩林特从山顶边缘窥看着下方的战场,内心充满了困惑。

因为战争的关系,矿山居民里并非战斗人员的人都前往纳特拉国避难了。留下来的只有被征召为士兵的人。不过,没受过多少战斗训练的他们,主要是负责工兵的工作。

佩林特也以领导他们的身分留在当地,并像这样置身于战场──但是不安与疑惑的情绪一直在他心中打转。

敌兵有三万。是三万啊。当佩林特得知有如此庞大的兵力会攻来时,他深信自己会丧命于此。不过,如果这里至今仍是由玛登统治的话,他本来就会在数年内死去吧。为了报答王太子殿下的恩情而死也不错──他是抱着这种想法留下来的。他原本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我方还能保持优势……?”

战况与他料想的相反,纳特拉兵以建筑在山路途中的防御据点为中心,逐一击退了利用山路进攻的玛登兵。

当佩林特正一头雾水地望着山下时,一道说话声传了过来。

“这有好几项理由。”

佩林特吓了一跳,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王、王太子殿下!?”

“不用行礼了。”

维恩抬手制止急忙想跪下的佩林特,站到了他的身旁。

“首先,光是士兵的训练程度就不同了。你看看玛登军的后方。那里有一团白色的人影对吧。”

“是、是的。那是……?”

“那是率领这支军队的德拉伍多的精兵。看起来白白的是因为他们的铠甲反射了阳光。相较之下,目前在山脚战斗的玛登兵看起来又是怎样呢?”

“……他们身上没多少装备呢。”

“没错。”

维恩点点头。

“玛登军绝大多数都是用钱召集来的农民。德拉伍多舍不得派出精兵,所以就让根本没接受过训练的农民来和我们交战了。但是我们的士兵接受过帝国式的训练,而且曾经打败过玛登一次,充满自信与自负。那些无名小卒是没办法轻易攻破防线的。”

“而且──”维恩又继续说道:

“在这个季节里,经常有风从山顶往下吹向山脚。多亏了这点,我们的箭矢可以顺着风深入敌军内部,但对方的箭矢则会在途中坠落。我也在从山脚很难看到的地方准备了好几个防御用的据点和空壕沟,让对方的攻势变得迟钝──不过呢,最重要的还是这个地形啊。”

“是地形吗?”

“五千对上三万。只看数字的话会觉得很可怕,但是你瞧。目前在战斗的士兵数量是多少呢?”

听到维恩的话,佩林特才猛然察觉到这件事。敌兵有三万人。但是大部分的人实际上都只是围在矿山周遭呆站着而已。真正在战斗的士兵顶多只有几百人吧。

“这里的山路绝对不算宽敞。怎么样都不可能让上万名士兵全部挤上来。最后就是只能从五千和三万里各挑出数百人来交战。很好笑吧,佩林特,这表示他们召集而来的

.

士兵里有上万人是在吃闲饭啊。”

“原来如此……所以您让我们这些矿工刮削山地,把山路以外的山地都弄得十分陡峭,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没错。如果是手无寸铁、身穿轻装的人也就算了,拿着剑或长枪很难爬上那么倾斜的山坡。就算努力爬上去了,还有纳特拉的士兵在上面等着他们。所以他们非得走山路不可。”

“不过,恕我直言,玛登兵有没有可能选择铺设新的山路呢……?”

“他们暂时不会这么做吧。”

维恩摇头否定了佩林特的问题。

“如果没有山路的话,他们大概已经这么做了吧。再不然就是山路比现在更狭窄且数量很少,那样他们或许还会想自己开一条路出来。但是这里有三条山路,并不是无法战斗。若想建一条新的山路,不但会多花时间,也需要相关工具。”

维恩轻笑了一下。

“所以他们会忍不住想省事、想轻松解决战争、想顺其自然、想直接用兵力镇压下来──让他们这么想就是我的战术。”

“……”

佩林特这时总算明白了。

这名少年并非只是个拥有温柔心肠的人,也没有因为太爱护人民而打算在这场战争中牺牲。他的脑中有着他人无法触及的广大世界,并且存在着通往胜利的路径。

“好啦,闲话就说到这里吧。佩林特,之前说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啊……是!工程已经结束了,随时都能使用。”

“非常好。”

维恩的眼睛精准地锁定了某一点。那里是玛登的司令部。指挥官德拉伍多应该就在那里。

“他现在应该正因为战况出乎预期而愤恨不已吧……就让他在我的掌上再跳一会儿舞吧。”

◆◇◆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荒谬的事!”

德拉伍多的怒吼声在帐棚里回荡。

其他指挥官则纷纷低头保持沉默。为了避免被总指挥官德拉伍多的怒火针对,他们拚命地缩起魁梧粗壮的身体。

“这可是三万对五千啊……!明明差距这么大,为什么连那样的一座山都无法镇压下来!”

自开战后已经过了三曰。

但是玛登军在这段期间里的成果却惨到几乎可说是没有。

经过调查之后,他们发现纳特拉王国军在矿山的每个高度区间,像是一合目、二合目、三合目等地方都设立了防御用的据点。而且还在矿山内部囤积了大量物资,经由据点快速补给至前线,让士兵能够不停地战斗。

这些据点的防守相当坚固。他们在据点前方挖出一道极深的空壕沟,并用挖起来的土建造了防壁。配置在那里的士兵也都是精锐。他们巧妙地互相配合,驱逐想爬上壕沟的玛登兵,只要有人疲劳或受伤,就迅速地和后方的人员交换位置。

玛登的准备不足也影响了战况。换言之,相较于纳特拉军把整座山都改建成了要塞堡垒,玛登所准备的却尽是野战用的装备,根本不适合用来攻城。

当然了,他们也正在调查是否有其他道路可用,或是寻找防御阵容有何破绽──结果却毫无收获,落入了这番窘境。目前他们仍持续消耗大量物资,士兵的士气也因为攻略情况迟迟没有进展,而显得有些委靡。

“那些该死的蛮族……!”

德拉伍多难以平息心中的怒火。因为被他当作蛮族瞧不起的对手,现在正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虽然用愤怒隐藏了起来,但他内心的自尊其实受到很大的伤害。

就在这时,传令兵冲进了帐棚里。

“打扰了!”

“什么事!我们现在还在开军事会议啊!”

德拉伍多焦躁地瞪了传令兵一眼,那名传令兵便抖着身体说道:

“实、实在很抱歉,但是,之前去调查周遭的士兵送来了重要的报告……”

听到这句话,德拉伍多也只能收起怒火。他轻轻地啧了一声,催促传令兵继续说下去。

“是什么报告?”

“是……事情是这样的,他发现了一条可能通往矿山内部的老旧坑道。”

“什么!?”

指挥官们的骚动声像是涟漪般扩散开来。

“再说得仔细一点。位置在哪里!?”

“喂,快把矿山周遭的地图拿来!”

他们慌慌张张地在帐棚里摊开了地图。

记载在地图上的是矿山本体以及从矿山延伸出来的圆弧型山脊。传令兵所指的位置是在山脊的根部附近。

“好像是在山脊的这个部分发现洞窟,调查内部之后,找到了明显是人工挖凿出来的坑道的样子。”

“洞窟的部分是天然形成的吗?”

“是的。虽然只是发现的士兵的观察结果,但他认为可能是之前在挖掘坑道内部途中遇到洞窟,然后就这样弃置不顾了。”

“你们还没确认那条坑道是通往哪里的对吧?”

“那条坑道似乎非常长,但还没有确认过。他认为应该先询问您的判断。”

传令兵如此作结后,在场的指挥官都互相看了看彼此的脸。

可能通往敌军心脏部位的路径在他们陷入困境时从天而降。在场的所有人都坚信这时的判断将成为重要的分歧点。

“德拉伍多将军,我们尽快派人前往调查吧。如果坑道真的通往内部的话,就可以瞬间扭转战局了。”

“别再拖拖拉拉地进行什么调查了,直接派大约两千人过去就好了吧?幸好──虽然很难这么说,但目前只是在后方待命的士兵人数还很多。如果是空欢喜一场的话,只要再把士兵叫回来就行了吧。”

“要是动用太多士兵,会不会被敌人察觉呢?说不定会让好不容易发现的偷袭机会溜走。”

指挥官们纷纷交换起意见,德拉伍多先是沉默地听着他们的话,最后小声地喃喃说道:

“──好,就这么办吧。”

◆◇◆

自开战后已经过了一周。

战场上开始充斥着难以名状的倦怠感。

无法突破防线的玛登军,和无法离开化为堡垒的矿山的纳特拉军。两军的冲突在第三天达到最高潮,之后就陷入胶着,双方互相瞪视的时间愈来愈多。

这天两军也是只在山路入口附近展开零星冲突,等到了日落之后,他们就进行露宿准备,并留下守夜的人,大部分的士兵都进入了梦乡。

但在深夜的时候出现了动静。

地点是玛登军所发现的洞窟。

洞窟周遭被树木包围,视野很差。再加上月亮被云层遮住,夜色漆黑到令人害怕。至于洞窟内部就更不用说了,简直像是把这片夜色熬煮浓缩后全部倒进去一样。

但是现在却有某种东西的影子彷佛从这洞窟中渗出似地现身了。

影子不是只有一个。两个、三个……影子无声无息地持续冒出来。然后在瞬间增加到十几个──

“──点火!”

突然间,火把的光芒照亮了洞窟周遭。

从亮光中浮现的是十几个在洞窟前惊讶地瞪大双眼的人,以及拿着火把布阵包围他们,数量超过一百人的玛登兵。

“是陷阱!快退回洞窟!”

在洞窟前的那群人里有一人这么叫道。

“给我追!一个都别放过!”

包围住他们的士兵中也有人不甘示弱地叫了起来,两个群体同时开始行动,一边是被追的人,一边则是追赶他们的人。

(跟德拉伍多将军预测的一样……!)

亲自参加这场追赶剧,同时露出满意笑容的人,是负责指挥这次行动的指挥官安格里尔。

战争开始后的第三天。得知这个洞窟存在的德拉伍多这么说了。

“首先,我们并不知道洞窟里的坑道是不是真的通往内部。但是,如果那真的通往内部,纳特拉军应该不可能不知道那条坑道吧。”

“……您说的的确没错呢。”

纳特拉军在占领矿山时当然也会调查内部情况吧。而且他们还拥有一直在使用这座矿山的矿工。要是没察觉到的话就太奇怪了。

“既然如此,纳特拉军的处理方式只会有两种。不是把可能让敌人深入心脏部位的通道封死,就是留下来利用它。我坚信他们会选择后者。”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要是有什么万一,坑道可以当作逃走路径,而且还能从那里秘密派兵偷袭我军。如果他们知道我军发现那条坑道,应该会把它封死,但若不是如此的话,大概会留下来当作筹码之一吧。”

“那么,我们该怎么做呢?还是应该立刻派兵攻入其中吗?”

“不,我们在这时对那群野兽设个陷阱吧。”

德拉伍多脸上浮现了扭曲的笑容。他的心里怀抱着被自己贬低为蛮族的人狠狠反击的屈辱,并萌生了想让纳特拉军落入陷阱来抚慰受伤的自尊心的想法。

但是其他指挥官也多多少少抱持着这样的念头,所以没有任何人能够指出德拉伍多已经严重失去冷静的问题。

“从现在开始,我军先暂时放

.

缓攻势,让战况陷入胶着。”

“这、这样好吗?”

“无妨。只要我们不行动,纳特拉的那些蛮族就会认为这是好机会,想要进一步扰乱我们吧。如果坑道真的通往内部的话,他们很有可能会在那时利用那个洞窟……安格里尔!”

“在!”

安格里尔立刻向他敬礼。

“你现在就率领五百士兵去洞窟周遭埋伏。然后只要那些家伙从洞窟里爬出来,就把他们给杀了,一口气攻进内部。现在那些家伙之所以能反抗我们的攻击,是因为拥有山路这项地利之便,如果在平地战斗的话,他们就不足为惧了。而且对兵力较少的他们来说,光是死掉数十名士兵就是相当庞大的打击。”

“包在我身上吧!我一定会把那些爬出洞窟的蠢狗拿来血祭的!”

于是,安格里尔便埋伏在洞窟周遭,并在四天后的今天晚上像这样追赶着逃进洞窟的纳特拉兵。

“跑快点!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安格里尔在对士兵下令的同时,自己也单手拿着火把在阴暗的洞窟里奔跑。

他已经确定洞窟的坑道有通往内部了。接下来只要和士兵们一起攻入内部,从矿山内侧摧毁纳特拉军即可。最大功臣毫无疑问地会是自己吧。

(不过,他们逃的速度还真快啊。)

安格里尔的内心怀抱着嘲笑与佩服这两种情绪。

他们从洞窟里爬出来时,安格里尔以为他们完全被自己吓了一跳。但他们却迅速地转身逃进洞窟,没有半个人被杀死。

(明明应该让几个人来拖住我们,并趁这段期间告知内部有危险的,结果却因为太怕死而不顾一切地落荒而逃,看来野兽终究是野兽啊。)

不过,毕竟是野兽,跑得还真快。明明没多少亮光,却没有在洞窟中摔倒,不停地往深处前进。

(──唔,这是……)

安格里尔的眼睛捕捉到了位于洞窟深处的坑道。只有那附近点着火光,纳特拉兵们一溜烟地逃进了坑道里。

“他们逃进那条坑道了!快追!”

安格里尔虽然这么叫道,但也感觉到自己开始有点喘不过气来。

个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要拿着剑穿着盔甲全力奔跑,难免会这样。周遭的士兵们也跟他差不多。

(……咦?)

安格里尔即将抵达坑道入口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敌人的情况是如何呢?

我方所有人都带着剑与盔甲,装备很完整。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们是来和敌人战斗的。

但是,跑在前方的纳特拉兵又是如何呢?

(……他们身上什么装备都没穿。)

他进入坑道追捕纳特拉兵。他不得不追,这就是他来这里的目的。但是,等一下。好像不太对劲。安格里尔一边在坑道里奔跑,一边感觉到自己心中的警铃响了起来。

连武器和防具都没带的敌人。明明被偷袭了,却敏捷地转身逃跑的敌人。明明装备重量差了几十公斤,却始终保持着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的距离的敌人。

(难道说……)

他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看向后方。十几名士兵跟了上来。这坑道并不宽广。事到如今,他根本无法命令他们停下脚步或掉头离开。

(我中了陷阱──)

下一秒,安格里尔的头上传来巨响,他的意识便伴随着冲击消失在黑暗之中了。

◆◇◆

“──你说行动失败了?”

听到传令兵送来的报告,德拉伍多的脸上失去了血色。

“是的……他们按照指示在洞窟周遭待命时,发现从洞窟里冒出了十几名像是纳特拉兵的人。所以便在安格里尔队长的指挥下追赶逃进洞窟里的那些人,抵达了洞窟内部的坑道,但是……”

“但是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是崩塌。因为坑道塌陷,走在前头的安格里尔队长与一百多名士兵便被落石掩埋了。”

“……”

德拉伍多颤抖着双唇,捏碎了拿在手上的木碗。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即使把椅子踢飞并挥拳殴打,也无法平息德拉伍多的怒火。

“不过是一群连神的教义也无法理解的畜生,竟然如此愚弄我……!”

“将、将军,请您冷静下来啊。”

“是、是啊。失去安格里尔的确是很大的打击,但死伤数量也只有一百人。那只是上万大军里的一百人而已。”

指挥官们说的话并非毫无道理。虽然开战后多多少少有士兵死亡或受伤,但能够战斗的士兵仍足足有两万人以上。就算少了一百人也不会对大军造成影响。

“纳特拉那些人肯定正得意地在开庆功宴吧。但是他们根本搞错了情况,如果只花一百人就能封死他们逃跑的途径,那获胜的反而是我们啊。”

在指挥官们滔滔不绝地劝说下,德拉伍多终于恢复了冷静。他用力吐出肺中的空气,把自己踢倒的椅子恢复原状后坐了回去。

“……也对,你们说得没错。一百人,只有一百人而已。”

接着,他看向传令兵。

“崩塌的地方有可能修复吗?”

“根据报告所示,要花上一两个月的时间。”

“那这条坑道在这次的战争里就跟死路没两样了啊……”

他的视线看向帐棚上方。双眼瞪着在其前方的矿山山顶。

“你们这些蛮族就尽情地得意忘形吧。这种程度的损失是无法对我军造成任何影响的……!”

“──这应该会对他们造成影响吧。”

在这时的山顶帐棚里,维恩也巧合地如此笑着说道。

“真的吗?但那只是三万大军里的一百人耶?”

询问他的人是妮妮姆。因为帐棚里只有他们两人,她的口气变得比较亲密。

“你说得没错,就兵力来说,这件事带给玛登的损失相当轻微。虽说我们引诱到几近最后一刻才引发崩塌,但那里毕竟是狭窄的坑道啊。虽然矿工们顺利地替我们发动了机关,但那个陷阱是不可能发挥比这更大的效果了吧。”

不过呢──维恩继续说道:

“我这次的目标本来就不是士兵啦。”

妮妮姆疑惑地歪了歪头。

“如果不是士兵的话,你的目标是什么呢?”

结果维恩用大拇指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胸口。

“指挥军队的将领的心。我的目标是那里。”

大概是心里有头绪了吧,妮妮姆露出了像是瞭然于心的表情。

“所以你才会派人仔细调查对方总帅的来历吗?”

“是啊。我简略地说明德拉伍多的来历吧。这家伙是外来派的菁英,而且是虔诚的雷贝堤亚教徒。他当然会认为纳特拉王国的人都是一群蛮族吧。”

“……但从开战以来,他们攻略矿山的行动就迟迟没有进展,这肯定给他带来不小的压力吧。”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收到了有条坑道通往矿山内部的消息。这是他挽回颜面的机会。但只是派兵前往无法满足德拉伍多,他还要设下陷阱将敌人逼入绝境,来证明自己比蛮族优秀。”

“结果反而尝到了更大的屈辱是吧?”

“就是这么一回事。”

维恩看向滩在自己手边桌子上的地图。地图上摆放着成排的敌兵棋子。相较之下,聚集在矿山的我方棋子数量十分稀少。

“我无法用五千兵力打倒三万大军。”

但是──维恩说道:

“我能够瞄准位于三万大军后方的指挥官。”

维恩的手指伸向敌方棋子的最后方,捏起了代表司令部的棋子。

“内心的伤口愈新愈深,就愈能够扰乱一个人的判断。德拉伍多受到的打击愈大,玛登军的动作就会愈迟钝,并且朝着我们纳特拉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妮妮姆一边看着玩弄棋子的主人,一边耸了耸肩。

“我从以前就在想了,维恩你其实个性挺糟糕的呢。”

维恩得意地轻笑了一下。

“老实说,那就是我的自豪之处啊。”

◆◇◆

“冲啊冲啊──!”

“今天一定要攻下这个碍眼的据点!”

““喔喔喔喔喔喔喔!””

到了隔天,玛登军一改先前的态度,开始发动无比猛烈的攻势。

他们善用人数优势持续施加压力,简直像是在强调昨天的损失对他们而言不痛不痒。这种战术虽然很简单,但也因此难以应付。面对不管反抗几次都不会停歇的敌方攻击,就连纳特拉兵也伤亡惨重。

于是,在过了几天后,因为已经无法再坚守下去,纳特拉兵放弃了位于三条山路一合目附近的防御据点,撤退到上方。

看到这份报告后,连之前一直板着脸的德拉伍多也露出笑容,玛登兵有了进攻的手感,全军都放下了心中的不安。

──而维恩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拉库尔姆。”

“是!”

在月亮高挂空中的深

.

夜,维恩与拉库尔姆并肩站在山顶上。

在他们眼前的是静静熟睡的玛登军。虽然还有士兵在守夜,但可以感觉到他们的确放松戒备了。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他们正以大军包围着敌方,而且虽然之前曾发动过夜袭,但敌方却从未用同样招数对付过他们。再加上今天他们终于报了一箭之仇,是个心情绝佳的夜晚。这支以农民为主的军队当然会松懈下来吧。

所以维恩便对拉库尔姆这么说了:

“尽量大闹一场吧。不过,可别像之前在波尔塔荒原那样玩弄他们喔。”

“包在我身上吧。”

拉库尔姆充满自信地点点头,跳上了身旁的马匹。

拉库尔姆事先把马匹牵到了矿山山顶,而且在他背后还有大约三十名骑着马的士兵,正在等待他下令出击。

“那么,我们开始吧──所有人跟着我前进!”

在拉库尔姆的号令下,三十名骑兵在夜色中同时冲下了矿山的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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