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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对了就来卖国吧 第三章 过犹不及(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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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拉库尔姆在场的关系,妮妮姆一边调整语气一边说道。

纳特拉军赶走驻守的士兵后,便直接前去占领矿山了。

当然了,整个矿山还涵盖了矿工以及其家人居住的居住区──但纳特拉军在那里看到的是一群被迫挤在破烂小屋里生活,十分憔悴衰弱的人们。

他们有的是以低价买来的奴隶,有的是在玛登犯下罪行,被送来这里以劳役代替刑罚的人。其中还有根本没有犯罪,却因为当权者看不顺眼而被送来这里的人。

在矿山从事劳力工作十分艰苦,又领不到多少食物,更别说是看医生了。连居住的地方也是收集废弃材料盖成的,据说大部分的人都撑不了几年就魂归西天。

知道他们如此穷困后,维恩下达的命令是分配粮食给他们,以及让有空闲的士兵去搭建简易住宅。所有的矿山居民都对此感谢不已。

当然了,维恩这么做有他的打算。虽然会增加物资消耗,但为了让矿山能快速重启运作,他需要居民的协助。而且在未来可能与玛登爆发冲突的情况下,让自己脚边埋着火种也并非上策。

(而且,让他们用那么没效率的方式工作也很浪费。)

一个人死了,除了单纯失去劳动力外,也会丧失那个人所拥有的知识和经验。如果因为那些人只是矿工,就看轻他们的生命,反而会让挖掘工作窒碍难行。

“制作地图的情况怎么样?”

“这一两天应该就可以完成矿山周边的地图。至于矿山内部,因为坑道十分错综复杂,目前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掌握全貌。我们也已经在向矿工询问细节了,但因为人员替换太过频繁,很难找到瞭解整体情况的人……”

“我知道了。那就照这样继续进行吧。你要报告的事项只有这些吗?”

“是的……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什么事?”

“有一位矿山居民希望能和殿下见面。”

维恩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

“如果是想陈情的话,我应该已经全权交给你处理了。”

“我本来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但他无论如何都想直接和殿下交谈。我调查一下之后,发现他好像是负责领导居民的人之一。”

维恩和妮妮姆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你怎么看?”

“我觉得他应该有什么企图呢。或许跟他见个面也不错。”

“也是。拉库尔姆,叫他过来吧。”

“遵命!”

拉库尔姆暂时离开房间,并在不久之后与一名男人一同走了进来。

那是一位全身都充满倦怠感的憔悴男人。这里的居民大部分都十分削痩虚弱,但他的情况更为严重。感觉只要稍微戳他一下,他就会摔倒在地。

(……)

但是看到这名跪在地上的男人时,维恩脑中想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初次见面,维恩摄政殿下。我是……”

“佩林特。”

听到维恩所说的名字,男人惊讶地抬起脸来。

“以前我在调查玛登的高官时曾看过你的肖像画。虽然气质变了许多,但是看你的反应,我应该是猜对了。”

“……您的观察力果真名不虚传,令人深感佩服。”

佩林特再次低下了头。

“殿下说得没错,我的名字是佩林特。在数年前曾任职于玛登王宫。”

“你是在政治斗争中落败了吗?”

“这也正如殿下所说。我的财产全被夺走,并且被关进了这里。”

“那么,你想说的事情是希望能在我国重新出发吗?”

这是很常见的事情。维恩原本是这么想才开口询问的,但佩林特却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

“我的确是有这个意思,但这次是为了拜托别的事情而来的。我也为此准备了礼物……请收下这个。”

佩林特取出了一份老旧的卷轴。

维恩透过妮妮姆收下它,确认其内容。他的眼里闪过了一丝震惊。

“这……是矿山内部的地图吗!”

.

“是的。这是记载了所有坑道的完整地图。”

这是维恩现在梦寐以求的东西。虽然还需要仔细确认,但有没有这份地图,将会大大影响今后的作业进度吧。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我认为摄政殿下应该会需要这个,所以在它被烧毁之前偷出来了。”

“……原来如此,这东西的确是价值连城啊。”

但也因为如此,维恩更加绷紧了神经。要用这个地图交换的愿望会是什么呢?

“说吧,佩林特。你想要什么?”

“是。”

佩林特像是要把力量蓄积在脏腑似地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这么说道:

“──希望您千万不要舍弃那些矿山的居民。”

“……你说什么?”

维恩对这句意料之外的话皱起眉头。

在场的妮妮姆和拉库尔姆也同感疑惑。拉库尔姆更是不快地板起脸。

“佩林特,你这句话太无礼了吧。你应该知道殿下是多么费心地在帮助这里的人民。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求殿下别舍弃他们,你究竟有何居心?”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这么说的。”

佩林特并未逃避拉库尔姆质问的眼神,又继续说道:

“恕我冒昧直言,若我并未见识到殿下的崇高品德,我应该已经默不作声地领取黄金当作提供地图的奖励,并且直接离去了吧。但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所以我也无法再继续藏起这项东西了。”

佩林特这么说完后,又拿出了一叠文件。

“……这是什么文件?”

“是我一直暗中记录的这座矿山的挖掘资讯。请您过目一下。”

虽然维恩感觉气氛变得有点紧张,但还是透过妮妮姆收下文件,低头查看其内容。

文件的内容正如佩林特所言,是从金矿山挖掘出来的矿物的纪录。这份文件似乎是从最早期就开始记录了,维恩按照时间顺序阅读下去──但在快看到最近的纪录时停了下来。

“……喂,这个难道是……”

“是的。情况正如那数字所示。”

佩林特一脸严肃地说道:

“这座金矿山的资源已经快要枯竭了。”

◆◇◆

在距离吉拉德金矿山不远的地方有个小城镇。

这里原本是个不值得一提的宁静城镇,因为也没什么产业,但现在不一样了。为了监视占领金矿山的纳特拉军,附近的士兵都聚集到这里来,城镇里充满了肃杀之气。有门路的居民都已经逃去远方避难了,只剩下无法离开的居民战战兢兢地在这里低调生活着。

会接近这种戒备森严的地方的旅行者,如果不是个性十分古怪,就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吧。

在冷冷清清的旅馆里租借了一间房间的吉瓦正是后者。

“──以上就是与矿山居民有关的报告内容。”

“这样啊,辛苦你了。”

房间里有两名男人。其中一人是玛登王国外交官吉瓦,另一人则是他个人雇用的密探。

吉瓦为了与纳特拉谈判而派出密探收集情报,同时也亲自跑来这个城镇,目的是尽快安排谈判的机会。他在这里等待几天后,收到了密探带回来的报告──但其内容却让他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没想到金矿山的居民竟然遭受如此不人道的待遇……”

吉瓦靠在房间的朴素椅背上,沮丧地低垂着头。

他早就听过类似的传闻了。听说金矿山的居民不被当成人看待,任人压榨剥削。但是国王把矿山全权交给荷洛奴埃管理,而且因为确实创造了不少利益,所以别说是外来派,连本土派都没有深入追查过管理细节。

(……不,这是不可能的。恐怕连本土派的高层都参与其中吧。)

荷洛奴埃不仅如字面所示地掌握了财源,又是经历过大国政治斗争的人。要用这件事笼络本土派应该不是什么难事。然后,只要高层保持沉默,像吉瓦这样的基层人员就什么都无法说了。如果硬是要把问题搬上台面的话,在大家正视问题前,那个人就会消失了吧。

“……纳特拉没有强行镇压他们的事情是真的吗?”

“是的。不只如此,纳特拉还提供食物给他们,并且替他们建造居所……恕我直言,矿山居民的心应该已经不在玛登这边了。”

“也对,怎么想都已经倒向纳特拉了吧。”

没有人会对把自己当成奴隶对待的国家怀抱忠义之心。

对他们来说,玛登是个恶毒的统治者,而纳特拉则是让他们重获自由的解放者吧。

“纳特拉王国的王太子……我听说他是个品德高尚的少年,看来传闻不假啊。他的军队有什么动静吗?”

“似乎正在调查周遭,努力掌握地理环境的样子。而且,虽然才刚开始动工,但也已经在建造防卫用的堡垒了。”

“……”

看来纳特拉也正稳健又顺利地在准备防卫战了。

不能再继续悠哉下去了。吉瓦下定了决心。

“只能以使者身分直接前去和他们谈判了。”

“不过,这么做很危险啊。若是情况不对,或许会被杀死。”

“连这点程度的危险都无法跨越的话,是什么事都做不了的。现在就把希望赌在王太子的仁德上吧。”

吉瓦心怀坚定的决心,开始准备前往金矿山。

◆◇◆

另一方面,在性格上获得敌国外交官肯定的维恩──

“呜啊……”

则在这时一边发出如僵尸般的呻吟,一边趴倒在桌子上。

“……你别再这么有气无力的,差不多该打起精神了吧?”

但妮妮姆说出这句话时的语气,也失去了平常的力道。这次她的心情也跟维恩一样沮丧。

“……那可是快要枯竭了耶。什么东西不枯竭,偏偏挑上这座金矿山。从本国千里迢迢地发动远征,占领这个地方后,才刚决定即使会跟玛登开战也要守下矿山,就发现这地方其实并没有防守的价值。你说我能不沮丧吗……”

后来维恩等人彻底调查了佩林特带来的资料的真实性。

结果是真的。几乎可以肯定目前所开采的金矿脉即将枯竭。维恩会如此失望也是正常的。如果预估错误的情况只发生在他个人身上,还有办法一笑置之,但要是在规模庞大到涉及国家战略的事情上抽错签的话,就没办法这么轻松看待了。

“不过,我们总不能继续坐以待毙吧?”

妮妮姆这句话不只是在鼓励维恩,同时也是在对自己喊话。

“总而言之,我们得决定接下来的方针才行。”

“还说什么方针,这只能撤退了吧。”

维恩从桌上稍微抬起脸来,不悦地说道。

“我们会攻下这里,是因为判断这里具有价值。而占领这里并加强防御,则是要维持这里的价值。但如果这里其实并无价值呢?尽快抽身离开才能把损失降低到最小。”

他说得很有道理。当他们在这里讨论时,维持军团运作的费用仍旧不断地在增加。更别说他们现在正深入敌境,开销庞大到非比寻常。早早撤退应该是最聪明的做法吧。

“如果要撤退的话,那个约定该怎么办呢?就是佩林特所说的不舍弃矿山居民的约定。”

“他是叫我不要抛弃人民,但可没叫我不能抛弃矿山。只要把愿意离开的人带回去就行啦。就算继续待在这里也没有未来可言,而且纳特拉(我国)本来就是多民族国家,就算收留这些玛登的矿山居民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办法听起来满妥善的呢。”

妮妮姆点点头之后又问道:

“既然如此,我现在可以对居民发布公告,开始准备撤退吗?”

“……不,还不行。”

“为什么?”

“如果我现在说要撤退,大家绝对会有怨言吧。”

独断地决定放弃远征后占领的领土的话,不只是军方而已,整个国家的颜面都会受到影响。至少得想个理由来说服其他人才行。

“只要向军队坦承事实不就好了吗?如果不方便告诉所有人,那只跟指挥官之类的人说也行。”

“就算只跟指挥官说,也一定会传到士兵耳里。而一旦消息泄漏出去,不仅士气会一落千丈,要是情况糟一点,还有可能出现对居民施暴的人。所以我想尽量隐瞒这件事。”

“既然如此……就是要等待玛登出兵了对吧。”

“是啊,为了夺回矿山,玛登应该会率领相当庞大的军队攻过来。如果兵力差距很明显的话,大家也会接受撤退的决定……应该吧。”

他之所以说得不太有把握,是因为到目前为止实在发生太多预料之外的事情了。

“要不要干脆什么都不说,直接卖给他国呢?像是卡帕利努之类的。”

根据佩林特所言,这座矿山是由名为荷洛奴埃的家臣管理的,但挖掘出来的黄金数量在每次官员经手时都会被拿一些去中饱私囊,所以数字经过窜改,恐怕连他也无法掌握正确的整体情况。

.

换句话说,知道金矿山开始枯竭的只有佩林特与当时在场的维恩等人。既然如此,要隐瞒这件事,直接把金矿山卖给其他国家也并非不可能──

“要在短时间内谈成这桩生意很困难,如果拖得太久,就必须和玛登交战。若演变成这样,我们能获利多少就很难说了,而且在真相曝光时绝对会被怨恨吧。”

真让人苦恼。好不容易占领了矿山,却什么都没赚到就放手,实在很可惜。

要去哪里找对象卖掉它才好呢──维恩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个时候,宅邸外面突然传来了吵闹声。

“发生什么事了吗?”

维恩和妮妮姆一同从窗户往外看,发现外面似乎有士兵正慌张地来回穿梭。当他们在怀疑是否有敌袭时,有人敲响了房间的门。

“殿下,打扰了!”

看到微微喘着气的拉库尔姆出现,维恩立刻对他问道:

“敌方发动攻击了吗?”

“不,不是的。”

那到底是什么事──维恩用眼神如此追问他。

“是使者。来自玛登的使者刚才抵达了这里。”

“────”

维恩在这时瞪大了双眼,但理由并不是因为听到使者抵达这里。

是因为他脑中浮现了一个妙计。

“他要求和殿下面谈。您要答应吗?”

“……那家伙报上名号了吗?他的打扮是什么样子?”

“他说自己叫吉瓦,又说自己是玛登的外交官。从举止动作来看应该是高官没错。”

“我听过这名字呢。妮妮姆,你呢?”

“我也听过。在玛登宫中应该是有这号人物。”

“很好,拉库尔姆,带使者到接待室去。我也会马上过去。千万不要对他做出失礼的举动啊。”

“遵命!”

拉库尔姆立刻就转身掉头离开了房间。

“妮妮姆,麻烦你去安排待客事宜。”

“知道了,我马上处──”

她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理由是看见眼前主人的表情。

“维恩,你怎么了?表情好奇怪。”

“没什么啦,只是仔细想想后,发现自己完全漏掉了这个选项而已。”

“……你指的是什么?”

维恩轻笑了一下。

“就是矿山的贩卖对象啊。”

◆◇◆

吉瓦被带到宅邸的接待室后,便坐在椅子上等待着谈判对象到来。

虽然他看起来像是静静地在闭目养神,但从他的侧脸可以窥见些许紧张。

不过,这恐怕也不能怪他。对他来说,这里就是敌阵的正中央。为了面谈而派出的使者被杀死的案例相当常见。说不定当他在这里等待时,全副武装的士兵也已经聚集到房间外面了。

(……不过,情况应该不会演变成那样才对。)

如果想杀死他的话,在他来到这里之前就有机会动手了。而且考虑到自己身为玛登的重要人士以及王子的仁君评价,获得面谈机会的可能性并不低。

(不过,面谈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了啊。)

真要说的话,他紧张的理由正是因为面谈。

为了争取时间,他几乎没有调查过对方是怎样的人物。所知的资讯都是片段的叙述。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当他正为此烦恼时,一位少女打开房门走了进来。透明般的白发与红色的双眼。是弗拉姆人。这么说来,他曾听说过纳特拉和玛登不同,弗拉姆人在国内并不少见。

“摄政殿下即将大驾光临。”

紧接在少女之后,一名带着护卫的少年从门后方走了出来。

“──初次见面,摄政殿下。”

吉瓦恭敬地向少年行礼。

“我是玛登王国外交官,名叫吉瓦。”

“我是纳特拉王国摄政,维恩•萨雷马•阿尔巴斯特。”

真是年轻啊──吉瓦心里这么想。他听说维恩是位未满二十岁的少年,但亲眼看到本人之后,发现他脸上还是留有些许稚气。

不过,吉瓦也同时感觉到,他的态度举止已具备统治国家之人该有的自负与威严。他并不是个空有血统的装饰品──吉瓦把这点牢牢记在自己心上。

“──请先容我为突然来访一事致歉,摄政殿下。”

在双方隔着桌子面对面坐下后,吉瓦先以礼仪上的道歉开启话题。

让妮妮姆在背后待命的维恩也以圆滑的态度回应他。

“我也知道我们双方之间存在着十万火急的问题。所以关于这一点,我反而很欢迎你的拜访,也很高兴看到你前来。”

维恩在说到这里时耸了耸肩。

“不过,因为情况毕竟有些仓促,所以能够用来招待客人的也只有这个房间。要是情况允许的话,我本来是想安排一个更正式的地点,还请你谅解。”

“您如此慎重招待,实在让我不敢当。不过没有事先联络的确是我的问题,就算您在原野上招待我,我心中也只有感谢之情。”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能够稍微释怀了。”

浮现在维恩脸上的是彷佛在对待朋友似的亲切微笑。这样的举动像是直接展现了他的为人,也让人顿时明白他应该十分受到纳特拉的人民爱戴。

但是吉瓦的心并未因此松懈。因为他的国家是玛登而非纳特拉,而且双方现在才要开始进入正题。

“那么,吉瓦大人,你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何事呢?你应该也知道,现在这片土地对玛登人民而言,并不是可以轻松呼吸的地方。”

来了。要进入正题了。吉瓦用力咬了咬牙后说道:

“我当然是──前来向代替我军负责此地警备工作的你们道谢,以及讨论交接准备事宜的。”

听到吉瓦的话之后,妮妮姆和护卫露出了像在问“你说什么?”的疑惑表情。

如果他毫无羞耻地直接说要拿回矿山的话,士兵们心里应该已经充满杀意了吧。但是吉瓦所说的话实在太出乎他们预料了。

老实说,维恩也和他们一样惊讶。不过,两者的不同之处在于──

(原──来如此,完全豁出去了呢。)

当妮妮姆和士兵们因吉瓦的话而愣住时,维恩却在一瞬间看穿了吉瓦的真正意图。

‘维恩,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妮妮姆在纸上飞快地写下文字,藉此询问维恩。

‘简单来说,这个提议的意思就是,想把彼此之间的侵略行为当作没发生过。’

他迅速地用笔写下回答。

妮妮姆皱着眉头思索几秒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维恩则以只有她看得到的动作轻笑了一下。

对玛登而言,金矿山是他们恨不得想尽快取回的地方。但是只要一开始谈判,就难免会提及玛登之前的侵略行为,为了讨论赔偿、归还俘虏或重新界定国界线等事,谈判时间肯定会拉长。

(只要把两国之间的战争当作没发生过,就可以省略那些谈判细节,没想到他竟然想得到这招。这位圆滚滚的大叔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出手如此大胆。)

而且这一招不仅能抹除玛登战败的事实,也同时顾及了自尊心高的弗修塔雷王的面子。维恩在心里想着,这是个很不错的妙计。

“贵国在我国国界受到卡帕利努等邻国威胁时,协助守护我国这最重要的据点,对我国而言真是感激不尽。当然了,我们也会准备相应的谢礼答谢贵国。”

以谢礼的形式来收取侵略行为的赔偿与购买金矿山的费用。当然了,实际上要给多少谢礼还得再三讨论,不过谈判过程还是会比一般的战后谈判来得顺利吧。

而且这个提议乍看之下是在配合玛登的方便,但其实对纳特拉也有好处。

“哎呀,贵国真是帮了个大忙啊。这座金矿山是我国的命脉,要是被他国抢走的话──我们应该已经动员所有兵力抢回这里,而且毫不留情地摧毁那个无礼的敌国了吧。”

这就是所谓的好处。

回避与玛登的战争。老实说,这是很吸引人的条件。

纳特拉在波尔塔荒原获得了胜利。但是下一次呢?就算下一次也获胜了,再下一次呢?

如果演变成国力较劲的话,纳特拉显然占下风。应该说,在演变成较劲时,纳特拉这个国家就已经被逼入绝境了。就算可以赢过玛登,其他国家也会趁机发动袭击吧。当然了,玛登也会面临这样的危险性──但是维恩对于弗修塔雷王是否能理性认知到这层风险,抱持着很大的疑问。

(弗修塔雷自尊心那么高。不管输掉多少次都一定会派兵前来抢回……不只如此,他还会愈输愈不肯死心吧。我才不想跟他同归于尽咧。)

所以这个把战争本身直接当作没发生过的提议并不坏。如果不用承担战败的污名,弗修塔雷愿意暂时安分一阵子的可能性也很高。而纳特拉则能在这段时间用跟玛登敲诈来的金钱加强国力。

当然了,这么做也有坏处。那就是维恩一直很担心的国家颜面问题。

.

尤其是军方,肯定会强烈反弹吧。如果把战争当作没发生过,他们会失去台面上的战功。就算用玛登支付的金钱补偿他们,在情感上还是会留下疙瘩。

但是,就算得承担这项坏处,吉瓦的提议还是有值得答应的理由。

(从目前的对话内容可以明白一件事……玛登他们肯定没有注意到,金矿山已经开始枯竭了。)

只有维恩等人才知道这真相。

就算继续等待下去,抽错签一事也迟早会曝光,军队的士气将会一落千丈。但要是卖给他国,又肯定会招来怨恨。

不过,如果现在卖给玛登的话呢?

纳特拉连插手管理的时间都没有,就迅速还给玛登了。就算发现金矿山开始枯竭,玛登也不会把矛头指向纳特拉,而是在内部互相推卸责任吧。如果他们要求还钱,只要坚称不知情就可以应付过去了。就算军方对维恩的评价因为卖掉金矿山而下滑,只要他们知道真相,应该就会转而称赞他英明果断,再次给予他肯定才对。

(能够避免战争,又能用枯竭的矿山敲诈一大笔钱的机会,恐怕只有现在了……)

‘你要接受对方的提议吗?’

看到妮妮姆以文字询问,维恩表示肯定。

‘是啊。不过,如果现在马上答应的话,我们的底牌会被他看穿。所以得稍微故弄玄虚唬唬他才行。’

‘还是不要表现得太贪心会比较好吧?’

‘放心吧。我会拿捏好,不会让他察觉到事有蹊跷的。’

维恩对表情看起来很不安的妮妮姆轻笑了一下。

(……完全猜不出对方会如何反应啊。)

抹去战争事实的提议,对吉瓦来说是个苦肉计。

如果时间没那么紧迫,或者是弗修塔雷王的度量再稍微宽大一些的话,应该还有别的方法可用吧。但是,如果想在短时间内安抚弗修塔雷,又要让两国可以真的坐下来谈和的话,吉瓦现在也只想得到这个方式了。

刚才他单方面地讲了一堆带有情绪的话,也是因为明白我方的提议有多难成功,所以设法掩饰这一点。

不过,这种小伎俩真的管用吗?

坐在对面的少年始终不发一语地盯着自己看。无论说什么都不为所动,只是笔直地注视着吉瓦的双眼。

(感觉就像拿木槌在敲打铁人像一样……但我不能在这时退让……)

他不能退让。但是这样的想法已经出现了一丝动摇,因为吉瓦在旅途中看到的情景不时闪过他的脑海。

一群穿着破烂不堪衣物的矿山居民,以及煮饭做菜给这些人吃的纳特拉士兵们。

如果纳特拉兵离开了,他们会有什么下场呢?回到这里的玛登的管理者真的会把他们当成人对待吗?

(……我在想什么啊。为了拿回金矿山而竭尽全力,这样就行了,我只要这么做就好。)

当他正不停地这么说服自己时,维恩开口了。

“──利比。”

当吉瓦无法立刻明白他说的话的意思,还处于困惑之中时,维恩又继续说了。

“赛夫堤、雷希斯、塔尔基亚、卡拉尔……”

“摄、摄政殿下……请问您在说什么呢?”

“是名字。”

维恩的声音里带有能让人全身发凉的压迫感。

“是在波尔塔荒原死去的我军士兵的名字。”

“────”

吉瓦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大力跳了一下。

世上罕有的仁君。他早就知道坐在眼前的少年被如此评价。

他明明知道的。

“我明白你的主张了,或者应该说,要用这种方式来解释也是可行的。不过,吉瓦大人,如果这么做的话,那他们死去后的灵魂该何去何从呢?他们为了祖国怀抱荣誉而死,我该在其墓碑上刻下什么才好呢?”

“这──这个……”

“一群死在什么都没有的荒原上的傻子在此长眠──你该不会是要我这么写吧?”

维恩那带有威吓之意的眼神让吉瓦完全无言以对。

看到他的表情后,维恩在心里发出了喝采。

(太好了,他中招啦!)

但是站在身旁的妮妮姆却露出似乎很担忧的神情。

‘这样会不会有点太过火啦?如果害他觉得谈判破裂就本末倒置了喔?’

‘不会啦,这点程度还算普通的。我反而还想再加把劲呢。’

幸好自己在表面上是以仁君形象为人所知,所以拿士兵或人民来当说词应该颇有说服力。只要像这样把谈判的门槛提高,对方就不得不跟着追加金额了。

“吉瓦大人,你知道这里的人民之前遭受的是怎么样的待遇吗?”

“……知道。”

“不久前有个负责领导居民的人前来向我陈情,希望我千万不要舍弃矿山的居民。他求助的对象不是玛登,而是我们这些纳特拉人。光从这点就可以看出他们之前遭受的是怎么样的待遇了。若我在此时把金矿山归还给你们,他们会怎么样呢?失去好不容易抓住的希望,留下的只有绝望而已。”

“…………”

“我想在考量这些事情后再问你一次──吉瓦大人,你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何事呢?”

──要成为一个心怀荣誉之人。

吉瓦想起了母亲以前跟他说过的话。

虽然是已经褪色的记忆,但契机是因为他无视了一名被欺负的少年。他闭上嘴巴回到家,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但是母亲全看在眼里。

──要成为一个心怀荣誉之人。为了能毫不心虚地面对未来的自己。

这句话让他印象十分深刻,所以才希望自己能变成那样。在活了十年、二十年或三十年后,偶然转头往后看时,可以不需要逃避自己所看到的东西。他想过这样的人生。

他本来是这么想的。

挫折、压力、自保、派系斗争。

年幼时的想法已经在他回过神来时消失无踪,走上的道路也是通往照不到阳光的地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正是因为办不到,理想才会是理想。他用这当藉口说服了自己。

但这位少年身为摄政,明明处于比自己还要棘手许多的立场,却毫不犹豫地选择守护人民。

“……摄政殿下。”

“什么事?”

“在我回答之前,能请您允许我询问一件事吗?”

“问吧。”

维恩的眼里没有迷惘。直率到令人炫目。

“……请问那位站在殿下背后的小姐,对殿下来说是什么人呢?”

头发美丽又透亮的弗拉姆少女。

当时的少年也是这副模样。他也是弗拉姆人,所以才会被人迫害。

为什么事到如今还会想起那天发生的事呢?

他终于知道原因了。

“妮妮姆是我的心脏。”

(因为我也曾经想成为像他这样的人啊──)

(那个问题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虽然维恩不假思索地回答了,但心里还是对吉瓦的问题感到疑惑。

而且吉瓦一直低着头,就算想观察他的态度也看不到其神色。维恩与妮妮姆只好趁这机会用文字尽情讨论了起来。

‘他是不是觉得我很稀奇啊?毕竟在西方国家的话,外交场合基本上是不会出现弗拉姆人的吧。’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时间点和态度还是说不通啊。’

‘这样的话,我想想……体恤人民与士兵,连弗拉姆人都不会歧视的维恩让他大受感动?’

‘哈哈,你的意思是这名外交官其实是个慈悲为怀的人吗?不可能啦。’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说不定会就此放弃谈判喔?’

‘没问题啦。如果真的变成那样,我就用鼻子吃马铃薯给你看。’

当维恩一派轻松如此回答时,坐在对面的吉瓦默默地抬起头来。

“──我明白摄政殿下的意思了。”

他的表情莫名地洒脱,看起来像是摆脱了某种重担。

“请原谅我方才说的那些针对战死者的无礼言论。看来我的想法是大错特错了。”

“……嗯?”

他的态度不太对劲。虽然维恩察觉到了这点,但吉瓦还是继续往下说。

“您的言论让我已经彻底明白,贵国欲将以鲜血换来的这片土地纳入纳特拉领土,并坚决庇护其人民,因此除了以武力与我国决一胜负之外,并无其他解决之道。”

“咦?”

“在结束这次来访之后,我恐怕就会失去外交官的职位了吧。不过,我会将贵国的坚定态度毫无遗漏地传达给弗修塔雷王的。”

“等──”

“那么,摄政殿下,我也该尽快赶回王宫了。最后请允许我以个人立场说一句话──能和您这样的品德高尚之人交谈,我深感光荣。”

吉瓦深深地行了一礼,离开了房间。

维恩和妮妮姆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的另一侧,就这样僵在原地一阵子后,便转头看向对方,视线互相交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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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妮妮姆?”

“……总而言之,我先去准备马铃薯吧。”

妮妮姆最后只能对他挤出这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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