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海洋（2/2）

【10月11日，多云】

今天下午放假，去接妹妹放学，结果撞见有个小屁孩拉着她的手不肯放。

正准备冲上去教育他一顿，妹妹先跳起来痛击了他的膝盖。

虽然很开心妹妹保护好了自己，但她的动作那么熟练……是不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遭受了更多？

每次回家问她她也不说，就只会安慰我说一切都好。这孩子，还没长大怎么先学会了报喜不报忧。

【11月12日，小雪】

又下雪了，想到小时候因为和妹妹关系不好没能和她一起打雪仗。现在关系变好了，可却还是没能一起打雪仗。

要是我和妹妹没有相差那么多岁该多好？至少这样能待在同一个校园里，保护她不受别人欺负。

但是这样的话妈会很伤心吧。

【1月2日，晴】

今天妹妹来了生理期，她吓了一跳，我帮她把内裤洗干净了，还煮了红糖水，希望那对她有用。

妹妹竟然也长这么大了……我总觉得她还是个小不点。

【2月17日，大雪】

今天是妹妹的生日，那两个人吵得格外激烈。妹妹被吵得睡不着，便跑到我怀里窝着。不敢想象我不在家她都经历着什么。

她那么小小一团……怎么做到把眼泪往肚子里吞的？为什么不和我说，是觉得还不够信任我吗？

难道在妹妹眼里……我和他们是一伙的吗？

【3月15日，暴雨】

今天好糟糕。

发现妈打算喊妹妹去陪酒，我很生气，头一回和她吵了一架。那可是我妹妹……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回了房间妹妹依旧没说什么，甚至还抱住我来安慰我。

我抱着妹妹哭了。假如她生活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妹妹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没有人爱她？

好像只有我能爱妹妹了。

【5月20日，晴】

妹妹今天突然跟我说以后不要叫她宝宝了。我不理解，这不是我们一起想出来的小名吗？

看到妹妹红着脸，我才后知后觉……小姑娘也到了害羞的年纪了。

我答应了她，可其实我还是想叫她宝宝。

【6月25日，小雨】

妹妹毕业了，我好像比她还高兴。妹妹会理解我想要离开这里的心情吗？她会想要和我一起吗？

今天年级主任通报批评了几对谈恋爱的情侣。有人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我想了半天……答了个妹妹。

没办法，我真的不知道所谓健康的爱情是什么样的，我感觉自己也没有能力去爱一个陌生人……我只知道自己应该好好地爱妹妹。

任冬苒合上看到一半的日记，抬起湿漉漉的眸子，揽着任秋时的后颈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哥哥……你真的做得很好，你真的有在好好爱我……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任秋时捧起妹妹的脸回吻，末了还要轻笑着在她的唇上蹭来蹭去：“宝宝……这是哥哥应该做的。我也觉得很幸运……能够尝试着去爱你。”

夜色微凉，咸腥的空气似乎又将两人带回了童年的那条阴湿的小镇。

她们如幼时般紧密相拥，只是再也不需要畏惧明天的朝阳。

因为任冬苒义肢的连接处不能沾水，她又想往深水区去，任秋时第二天便将妹妹背到了沙滩边。

上午的日光不算特别毒辣，蔚蓝的海水却在散发着冷气般的诱惑。兄妹俩穿着配套的泳衣露出二人成对的纹身，任冬苒一个猛子便扎进了海里。

受到浮力作用，她不再需要用自己的断腿尝试支撑行走，除了游泳速度变慢不少，她倒真的像是成了一尾自由自在的小鱼。

果然，海洋平等地厚待每一个人。

康康乐乐也跟着了下水，任冬苒便趴在游泳圈上借力，好笑地看着旁边两条长大不少的小狗如全麦面包沾湿后迅速缩水。

任秋时游到妹妹身边跟她一块儿趴在泳圈上，几滴海水溅在任冬苒扬起的嘴角边。他不想提起妹妹的伤心事，却又实在难以控制自己快要溢出的愧疚感，于是他轻轻握住妹妹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为她带来一丝安慰：“宝宝……你会为自己出事……而感到遗憾吗？”

任冬苒怔了怔，很快便听懂了哥哥的未尽之言：你会不会为自己被迫截肢而后悔？你会不会希望回到那天……然后选择更加稳妥的助人方式？你会不会责怪……哥哥没有保护好你？

妹妹微微睁大的眼瞳里倒映出太阳的光辉，像是能够洞察人世间的一切黑暗：“不会啊……不如说，怎么会呢？”

“那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再重来一百次、一万次，我还是会那样做。至于这点小小的后果……也是我自己应当并且愿意承受的嘛！”

“再说了，”任冬苒朝哥哥弯弯眼睛，凑过来轻啄了下他的嘴角，“少了条腿又不是再也不能走路了……这不是还有哥哥为我兜底吗？”

海水在日光下闪烁成泪花，变成一个泛着海盐味道缠绵的吻。

小镇的河流最终流淌到了世界遍地，承载着恶念的船只被名为善意的浪花倾覆。

总会有人正在经历苦难，也总会有人愿意伸出援手。

呼吸终止的刹那，另一颗心脏开始跳动。

泵出的新鲜血液以海洋为依托，传输进入每一根血管，最终，诱发身体里的幼树重新抽枝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