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 机锋（1/2）

在一个多民族的联邦国家内宣扬民族主义，并依靠民族主义获取权力，其最终的结果，必然是受到民族主义的反噬。苏联解体之后的这些年里，俄罗斯联邦之所以频频出现各种形式的分离主义，其根源就在于总统父亲自己身上，是他打开了分裂国家的潘多拉魔盒。

一方面是中央权威的极大削弱，一方面是地方分离主义勃兴，在这种情况下，类似高加索这种多民族聚居的地区，必然是纷乱的重灾区，也是最不容易控制的法外之地，莫斯科对这里的掌控力非常薄弱。

在库利科夫的眼里，萨夫瓦是个有野心且不择手段的人，如果给他一个机会的话，他很有可能会成长为达吉斯坦，乃至于整个高加索地区的一头猛虎，一个枭雄，甚至是第二个杜达耶夫。

但，那又如何？

反正现在高加索地区已经有一个很多个“杜达耶夫”了，这些家伙全都是野心勃勃的饿狼，而且在政治立场上，全都是反对总统父亲的，包括达吉斯坦当前的土皇帝，人民会议主席阿里耶夫，他也是总统父亲的反对者之一，在高加索地区的各项政策上，他只要抓到机会，就会将各种脏水朝总统父亲的身上泼。

去年的车臣战争之所以打的那么难看，固然有联邦军队战力低下的因素，但在整个战争的过程中，为什么车臣武装总能掌握住俄军的主要动向？为什么俄军的情报系统就像是瘫痪了一样？这里头的各种问题，难道不值得人们思考吗？

所以，库利科夫支持总统父亲在高加索问题上的立场：高加索地区的分离势力的确需要打击，而且必须打击，但什么时候打击却是值得商榷的。总统父亲希望能够先解决掉联邦所面临的主要矛盾，比如说内部经济问题，比如说中央集权被削弱的问题，再比如说反对派势力飞速膨胀的问题等等等等，只要等到这一系列主要的问题解决掉之后，再回过头来收拾高加索地区的各种分离势力，自然可以事半功倍。

总而言之，高加索地区的问题，对于联邦来说，只不过是鳞介之癣，只要这里不出现类似基兹利亚尔恐袭这一类的恶性事件，那么联邦的国民自然不会关注到这里，换句话说，它影响不到总统父亲的“大局”。

基于以上种种，库利科夫认为，站在总统父亲的立场上，在乱象纷呈的高加索，再扶植一个有野心、有能力的新势力，显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这个新势力在有能力抗衡旧势力之前，将不得不依附于总统父亲的羽翼，或许，他将成为总统父亲钉在高加索地区的一枚钉子也说不定呢。

最重要的是，这个总统父亲当前需要这个新势力的效忠，或者说，这个新势力的手里，掌握着总统父亲急需的一张牌。

“是啊，”脑子里飞快的闪过这一切，库利科夫吸了口烟，看着萨夫瓦说道，“当初，莫斯科在对待杜达耶夫的问题上犯了错误，以至于给整个高加索地区带来了如今这场灾难，必须承认的一点是，目前莫斯科面临的局势非常糟糕，短时间内，恐怕没有多余的精力和资源用来平定车臣的局势。”

扭头四顾一圈，他又接着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未来一段时间里，这里的局势可能会更加的混乱，那些车臣武装分子......不，是恐怖分子，他们将会更加的猖獗。嗯，考虑到你的现实情况，我的意见是，当然，只是我的意见，你最好还是离开这里，到莫斯科去，我可以在内务部给你安排一个职务，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甚至可以安排你到某个州或是边疆区，去担任一个主要的领导职务。”

库利科夫这就是在谈条件了，他这番话里包含着三个意思：第一，想让总统父亲支持你可没那么容易，谁知道你将来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杜达耶夫？当初，总统父亲已经在杜达耶夫的问题上犯了错误了，他肯定不想将同样的错误再犯一次。

第二，即便是总统父亲支持你，他本身能够为你提供的资源也是有限的，因为总统父亲要关注的事情很多，高加索地区属于标准的“老少边穷”地区，未来几年里，莫斯科都顾不上这边。

第三，如果萨夫瓦愿意投靠总统父亲的话，那么他自然可以离开高加索地区，边防军系统有什么好待的？去内务部不吃香吗？找个州或是边疆区之类的地方，做内务部的负责人，美滋滋啊。

“感谢您的好意，部长先生，”萨夫瓦笑了笑，接口说道，“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够留在高加索，留在达吉斯坦。必须承认，相比起莫斯科，高加索这片土地上确实是充满了危机，对于任何一个想做些事的人来说，尤其是对于像我这样，想做些事的俄罗斯族人来说，这里的一切似乎都不是特别的友好。威胁有的时候并不仅仅来自于明面上的敌人，比如说像杜达耶夫那样的人，还有很多藏在阴影里的，看不清，甚至是看不见的敌人，他们才是更致命的。”

“但，”语气一转，他用带着明显自信的口吻继续说道，“我这个人生来就不安分，那种过于安逸、舒适的环境并不适合我，我喜欢挑战，喜欢刺激。就像您所说的，今后几年里，高加索的局势可能还会震荡下去，那些车臣的恐怖分子可能会更加的猖獗，可那又怎么样？只要我还活着，还能战斗，还一息尚存，杜达耶夫也好，别的什么人也罢，他们就别想顺利将这片土地从俄罗斯的版图上划走。有莫斯科的支持，我会在这里战斗下去，没有莫斯科的支持，我也会在这里战斗下去。”

跨前一步，站到台阶的边缘，萨夫瓦用夹着香烟的手朝着前面象征性的指了指：“在高加索，的确有上百万车臣人，但同样也是在这里，却有着更多的俄罗斯族人以及更多的不打算搞独立的民族，我永远都不用担心没有志同道合的人。”

他这番话回答了库利科夫的三个暗示：第一，他萨夫瓦是个俄罗斯族人，他成不了第二个杜达耶夫，因为他不具备人家那样的民族身份；第二，他不会离开高加索，而是要留在这里同包括车臣武装在内的各种分离势力作战；第三，莫斯科可以不支持他，他也可以不要莫斯科的支持，但他留在高加索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

此时的萨夫瓦是真的做好了同库利科夫谈崩的心理准备，因为他觉得自己身边那个内线，已经将他的底细全都卖给库利科夫了，如果他这个时候接受邀请，真的去了莫斯科的话，那即便是不被人家清算，将来也只能老老实实做个工具人了。

与其如此，他还不如直接同这位部长先生翻脸呢，在如今这个敏感的时期，只要柳布手中的那部短片能在某个电视台播放出去，并在联邦造成一定影响的话，那么库利科夫就不敢轻易动他。

总统父亲在车臣问题上犯了一大堆的错误，如今联邦的民意普遍认为，他在处理车臣问题上过于软弱，这才导致后续一系列问题的出现，由此引出的一个观点，就是总统父亲是个软弱的领导人，他的执政会损害俄罗斯联邦以及俄罗斯人的利益。

而萨夫瓦在那部短片中表现出来的形象，却是一个标准的，能够引发俄罗斯人共鸣，迎合俄罗斯民意的硬汉形象，他在对待恐怖分子的辣手无情也好，在对待车臣分离主义势力时的过激言论也罢，其实都是当今俄罗斯人，尤其是俄罗斯年轻人最想看到的，甚至是最崇拜的。

试想，在这个时候，内务部门却突然给萨夫瓦扣上一堆的罪名，将他投进了监狱，那整个联邦的社会中，尤其是那些立场偏右，尤其是极右的群体，会搞出些什么乱子来？事实是，哪怕这些罪名都是真的，内务部门也能拿出实实在在的证据，但在那些早已对总统父亲不满的群体看来，这些所谓的证据，也只会是泼向萨夫瓦的脏水，他们会认为，这是立场软弱的总统父亲，迫害俄罗斯爱国者的阴谋。

所以，萨夫瓦相信，即便库利科夫想对自己下手，他背后的大老板也不会同意的，尤其是在自己愿意为总统父亲效力的情况下。

不过，此时的萨夫瓦只是没有仔细考虑罢了，若是他仔细考虑过的话，就应该能够大概揣测到，他身边的那个内线向库利科夫传递的情报，应该是非常有限的。

为什么这么说？

仔细分析一下，既然库利科夫知道拉杜耶夫已经在袭击国立医院的过程中，被萨夫瓦的人击毙了，那就说明他得到的相关消息，是不久前才由那个内线传递过去的，毕竟袭击是今天早上才发生的，拉杜耶夫也是早上才被击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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