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第112章(2/2)
这一天傍晚,上京的大街小巷到处都充斥着一股凝重的氛围。
街上摆摊的商贩少了许多,就连路边沿街乞讨的乞丐都消失不见了踪影,那些平日里总是会出来参加聚会,吟诗作对的公子小姐也全部都闭门不出。
整个上京城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这晚的天空格外的沉寂,一朵调皮的黑云翻滚着跳出来遮住了月色,使得宫墙之间只剩下一片漆黑。
皇宫里的烛火明明灭灭,就着昏黄的宫灯,无数黑色的人影在其中穿梭。
养心殿里,雪白的纱帐如梦似幻,躺在床上的皇帝双眸轻轻闭着,呼吸也很是缓慢。
却突然,一道刺耳的尖啸声从殿外响起,吵醒了他。
皇帝微睁开眼眸坐起,旁边的烛火很是昏暗,看不清伺候的宫人的影子,他微蹙起眉头,“林德运,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落下的瞬间,寝殿的大门被人十分粗鲁地从外面踹开,一群满身肃杀的士兵迅速将养心殿团团围了起来。
皇帝猛地瞪大了眼睛,“你们这是做什么?”
站在一众浑身凶煞之气的士兵面前的沈绥眸光冰冷,“造反啊,父皇,您难道看不出来吗?”
皇帝定定的看他几眼,仿佛是有些不认识自己的这个儿子,“你是认真的?”
“父皇,你觉得儿臣是在像和你开玩笑吗?”
沈绥高傲的扬着脑袋,带着一股胜券在握的语调,“父皇,儿臣也不想坐那等弑父之人,只要父皇您识时务一些,现在就写好禅位的圣旨,并将玉玺交予儿臣,儿臣保证您的下半辈子一定会过得舒舒坦坦的。”
皇帝目光一转,不再紧盯着沈绥看。
只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沉着声音开口说道,“你觉得就你这样一个想要弑父杀君的不肖子,朕会放心将皇位交到你手中吗?”
沈绥哈哈大笑了两声,声音中是抑制不住的肆意和张狂,他手中的长剑高高的举着,剑尖直指皇帝的眉心,“父皇,你不用拖延时间,三万禁军尽数在我的掌控当中,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我劝父皇还是乖乖听话比较好。”
“哦?”皇帝十分诧异的眨了眨眼睛,“如果朕说不呢?”
沈绥冷笑了一声,“那父皇就休怪儿臣手下不留情了。”
皇帝无所谓的坐在原地,“你且可以试试。”
“敬酒不吃吃罚酒!”沈绥目光扫过身旁的曹禺,“曹统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然而,沈绥意料之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曹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沈绥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曹统领,你这是什么意思?”
曹禺没有说话,而是转身直直的跪在皇帝面前,高呼了一声,“陛下。”
与此同时,跟随沈绥一路冲进来的那些禁军们也齐齐跪地,口中直呼万岁。
眼前的一幕显得沈绥像个跳梁小丑一般,滑稽的紧。
沈绥手里的剑都快要有些拿不稳了,豆大的汗珠顺着面颊滚滚而落,“怎……怎么会……”
皇帝面无表情的转过了头去,冲着屏风后面喊了声,“都出来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贵妃,太傅,户部尚书……
等等在朝堂上面有话语权的人齐齐从屏风后方走了出来,眼里暗含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图。
贵妃彻底的哭成了一个泪人,“绥儿!你糊涂啊!”
“陛下告诉我你有不臣之心,我还不愿意相信,可你却……”
贵妃气的直接冲上前去,重重的一巴掌打在了沈绥的脸上,“他是你的父皇!”
“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贵妃被废去了妃位打入冷宫一事是假的,之所以这样做,只不过是皇帝想要她看清楚沈绥的为人而且。
从某种程度上面来说,贵妃也算是十足十的恋爱脑,但她和其他的恋爱脑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她的恋爱脑并不会伤害到别人。
皇帝对于贵妃终究还是有几分真心在,所以他不希望因为沈绥的事情,让贵妃对他产生嫌隙,所以才专门设了这么一个局。
沈绥愣愣的站在原地,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嘴唇上的血色也在尽数褪去。
“原来是这样……”
他所做的所有的事情,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他自以为精密的谋划,全部都在旁人的算计之中。
“是我技不如人,我认输。”沈绥的语调突然放轻了。
轻得让人浑身发颤,“但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求求父皇,太子妃是无辜的,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来,我求求父皇放过她,她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子……”
皇帝淡然一笑,“这是自然,朕从不会伤害一个无辜之人。”
沈绥被废去了太子之位,终生幽禁在宗人府。
所有人都离开以后,皇帝将目光投向了季青临,“覃爱卿啊……”
他的面色依旧很好,但精气神却颓靡了很多,“你说,这权利真的可以迷惑人的心智吗?”
沈绥曾经是一个多么乖巧的孩子啊……
因为贵妃心思单纯,从来都不像其他的妃子一样使劲的扒拉娘家,她没有强大的母族做后援,经常被宫里其他的妃子暗戳戳的欺负。
沈绥年幼的时候,也经常被沈黎这个大皇子捉弄。
看着那张和贵妃酷似的脸,皇帝就直接把沈绥养在了自己身边。
自己亲手养出来的孩子,到头来却想要要了他的命!
季青临微微摇了摇头,“权利本身并没有错,错的是执着于权力不择手段的人。”
皇帝突然笑了一声,眼中闪烁过一抹晦暗不明的光芒,“朕这么大年纪了,看的竟然还不如覃爱卿通透。”
“陛下这是累着了,”季青临走过去双手按在了皇帝的肩膀上,“微臣给陛下疏通疏通。”
感受着身体上传来的松快,皇帝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眼,半晌之后,他又睁开了眼睛,“沈绥废了,太子之位又空了出来,这接下来的朝堂啊,恐怕又要不太平了。”
“朕这几个儿子有一个算一个的,虽然现在尚且年幼,可到了朕年老的时候,恐怕也要开始争权夺势了。”
皇帝隐隐的有些担忧,“到那个时候朕老了,管不住他们了,会不会又经历一次今日这般的逼宫啊?”
季青临略微思索了一阵,“陛下,还是早日立了太子的较好。”
“朕也知道需要早早地立了太子,”皇帝微微叹了一口气,“可现在朕的这些儿子,没有一个让朕放心的。”
季青临眨了眨眼睛,“微臣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猛的一下回过头来,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季青临,“爱卿快说。”
季青临缓缓开口道,“前太子妃崔昭昭已有六个月的身孕,且太医诊脉过后确认是男胎,不如陛下越过众皇子,改立皇太孙如何?”
“太孙如今尚未出生,等到他可以独当一面,还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皇帝的眼神瞬间亮了,“还是覃爱卿有想法!”
“既如此,那太孙以后就交给覃爱卿来教导了。”
——
沈绥原本百无聊赖地坐在屋子里,突然听到了一道万般熟悉的女音。
他猛地一下回头,不管不顾的冲了过来,“昭昭!”
“你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崔昭昭摸着已经显怀的肚子,轻轻摇了摇头,“我过来是想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听到这话的沈绥猛然间顿住了所有的动作,他已经被废了,崔昭昭能有什么好消息?
对于崔昭昭的好消息于他而言,恐怕是一个噩耗吧……
沈绥的手指一寸一寸的收紧,他放声哀求,“不……不要说。”
他害怕从崔昭昭的口里听到那个让他面对的结局。
他根本无法忍受崔昭昭另嫁他人。
崔昭昭勾着唇瓣笑了笑,“这真的是个好消息呢,和我们的孩子有关,我必须要告诉你。”
沈绥眼底克制着某种汹涌的暗潮,“什……什么?”
崔昭昭唇角带着几分深意道,“陛下封我们的孩子为皇太孙了,你高不高兴?”
沈绥瞬间瞪大了眼睛,“这不可能!”
“我被废去了太子之位,你没有受到牵连,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父皇怎么可能会立这个孩子为皇太孙?”
崔昭昭笑意盈盈,慢慢的拖长了尾音,“那当然是因为……”
“你被废这件事情,这当中也有我很大的手笔呀。”
“我替陛下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陛下又怎么会不奖励我呢?”
沈绥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阴冷了起来,手背上青筋暴起,整个人像是一头发了怒的狮子,“你再说一遍?!”
他完全不敢想象,怀了他的孩子,和他朝夕相,要和他相伴一生的妻子,才是那个害他落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沈绥的面容瞬间冷得让人心颤,他只觉得自己的胸腔当中好像有一股烈火在燃烧,烧的他心肝脾肺到处都疼的厉害。
“我们都有了一个孩子,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因为有拿着刀的侍卫抵挡,所以即便沈绥恨不得现在就抛开崔昭昭的胸口,看看她那颗心究竟是黑的还是红的,可却也只能待在屋子里面,无能狂怒。
“为什么?”崔昭昭轻轻的重复了一遍他的话,随即脸上带上了一抹满含嘲讽的冷笑,“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我无数次的告诉过你衍之哥哥对我究竟有多重要,可你却还是想要害死他。”
“你知不知道他已经因为我死过一次了?!”崔昭昭声嘶力竭的吼了一声,“绝对不允许这世上还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伤害他,哪怕是我自己都不行。”
“谁要伤害她,我就要要了谁的命!”
沈绥几乎要疯了,心脏处疼得厉害,“你明明说你原谅我了!”
“当然是骗你的。”崔昭昭无所谓的回答了一句。
“你骗了我那么多回,我骗你一次又怎么了?”
“何必这么生气呢?”
崔昭昭说话的声音轻飘飘的,不含任何的情绪,可却宛如一柄柄利刃一般扎进了沈绥的心口,将其扎的鲜血淋漓。
“好了,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呢?”崔昭昭摸着自己的肚子,抬眸浅笑,“看在你是我肚子里的孩子的亲生父亲的份上,我才来告诉你一声有关于他的事情。”
“只不过……”崔昭昭转过身,温柔的嗓音被吹散在了风里,“他今后都和你再无干系了。”
男人最欢喜不过于升官发财死妻子。
这话于她们女人,也是非常适用的。
她手里有着大笔的财富,而且因为肚子里怀着皇太孙,天下没有任何一个人敢给她脸色瞧,她也不用去伺候公婆,又何必非要守着一个随时会欺骗她的男人呢?
沈绥彻底的崩溃了,脸上的神情绝望又悲凉,可怜的像是一只被人抛弃了的小兽。
“昭昭!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你回来啊……”
然而,无论沈绥怎么样的呼唤,崔昭昭都再也听不见了。
——
一十五年后——
老皇帝驾崩,和贵妃合葬在了皇陵,皇太孙沈弦继承皇位。
因为季青临是帝师,所以很多人都以为当沈弦登基以后,季青临会走上权臣之路。
可没想到,一等到他帮沈弦稳定了朝堂,季青临就提出了要乞骸骨。
沈弦泪眼朦胧的看着这个如自己父亲一样的老师,心中充斥着满满的不舍,“老师,朕绝对不会忌惮你,你就留下来,好不好?”
“是啊……”直接从太子妃晋升为太后的崔昭昭穿着一身格外雍容华贵的衣服,但却也在一旁偷偷抹着眼泪,“衍之哥哥,弦儿是你亲手养大的,他的人品你还不知道吗?他绝对不会……”
季青临微笑着打断了崔昭昭的话,“我不是怀疑陛下的品格,而是我年纪大了,而且为了大楚操劳了这么久,我想休息休息了。”
这话让一人完全无法反驳,沈弦只能点头应下,“老师,你会给我写信的吧?”
季青临最后一次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会的,陛下长大了,以后要学会承担起责任来……”
当季青临絮絮叨叨的交代完一切,沈弦几乎已经快哭成了一个泪人,“老师,我能唤你一声父亲吗?”
眼前这人虽然一直是以他老师的身份在教导着他,可在这么漫长的光阴里面,他早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对待。
如今分开,这辈子可能都没有办法再见面了。
季青临望着沈弦一如既往透亮的眼睛,微微的点了点头,“可以。”
“父亲……”沈弦扑过来搂住季青临的腰,再三的叮嘱,“您一定要给我写信。”
“好。”季青临笑着答应。
季青临一辈子都没有娶妻,但是覃老头和覃老太直到临死之前也都没有怪过他。
毕竟季青临不仅将沈弦教的很好,就连覃小宝以及覃大郎的儿子们都教育的非常好,他虽然离开了朝堂,但他的子侄辈们依旧活跃在朝堂之上。
覃家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可以任人欺凌的泥腿子之家了。
当季青临坐着马车晃晃悠悠的要出城时,突然一个人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苏湛笑意盈盈的站在一旁,“你想要抛下我,独自一个人去享受天下名川?”
季青临低头浅笑,“不当你的定北侯了?”
苏湛摇了摇头,“我的责任已经完成,我现在只想做我自己。”
曾经他毕生的愿望就是可以把属于自己的定北侯府给拿回来,这件事情在一十多年前,他的好朋友就已经帮他办到了。
如今他的儿子也长大,不仅娶了媳妇,还给他生了小孙子,他已经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
所以在得知季青临辞官的第一天,他也递上了一份致仕的折子。
季青临挪了个位置拍了拍马车里空出来的地方,“那就上来吧。”
车轮滚滚驶向前方,没有目的的满天下游走,但没关系,反正遍布天下各个地方都有覃大丫和覃一娘开的酒楼,他们丝毫不用愁路费与住宿。
两个在原本剧情里面命运凄惨的女子,凭借自己的双手,在泱泱大楚闯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
新世界——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
一九一八年的百乐门歌舞厅,穿着旗袍的艳丽女子脸上带着半张面具,正站在台上举着话筒,身姿妖娆地唱着歌曲。
台下围坐着一圈的达官贵人,个个都打扮得富丽堂皇,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楚正在唱歌的那名女子究竟长了什么模样。
而在这一群人的正中央,一名穿着白色西装,面容极其清隽的青年却有些百无聊赖的敲着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