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第110章(1/2)
四月二十一, 暮春时节,细雨纷纷,目光所及, 皆是新绿。
风中夹着微微的凉意, 吹在脸上, 分外舒适,在绵绵的细雨里,所有通过了春闱的贡士都来到了保和殿参加最后一场考试。
此次殿试只排名, 不刷人, 也就意味着前来参加殿试的每一个学子都可以获得进士的名额。
只不过进士和进士的区别也是挺大的, 一甲赐进士及第, 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一甲进士大多都能够入翰林院, 只有进了翰林院才有资格入内阁,而二三甲则只能被选为庶吉士。
还没有到时间,但保和殿外却已经站满了前来参加殿试的学子, 明明周围有许多的宫女和太监来来往往, 但这一片却依旧格外的安静。
就算说话都是轻声细语,不凑近了, 根本就听不见。
腹有诗书气自华,能够一路考科举来到这里, 众人的气质都是极好的, 一大群的学子们穿着统一的衣衫, 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文雅大方。
苏湛站在季青临身旁,很小声的问了句, “衍之,我想一会儿就在陛
“不妥,”季青临目视着前方,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殿试时,朝中有权力,有名望的朝臣们大都都会在场,你在这个时候说出自己的身份想要拿回定北侯府,有股逼迫陛下妥协的意味。”
皇帝今年年纪已经挺大的了,如果不是因为季青临通过谢君则进献了药方,皇帝根本活不过今年冬天。
越有权利的人,越是畏惧生死,在死亡来临之际,也会越发的害怕别人会夺权。
皇帝年轻的时候是一个非常明辨是非的人,有手段也有毅力,但年纪大了以后,就有些偏听偏信,最是喜欢旁人恭维着他。
否则的话贵妃也不至于会这样的受宠,甚至是连皇后尚且在的情况下,把太子的位置给了贵妃的儿子沈绥。
这种事情私下里说尚且还可以,若是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直言,那就有股胁迫的意味在里面了。
苏湛历尽了千难万难才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一旦遭了皇帝的恨,那他之前所付出的所有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
苏湛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幸好他在选择做这件事情之前提前问了一声,否则的话……
他恐怕死后也无颜去地
辰时两刻,有内监传唤,一群白衣方巾的贡士们排着队鱼贯而入。
季青临作为此次会试的头名,座位排在首位。
皇帝就端坐在他前方不远的地方。
殿试只有三道题,且三道全是时务,不过其中有两道小题只需要粗略的解答一番便可,剩下的那道大题则需要做论述。
季青临率先提笔,向着两道小题着手。
谢君则作为户部尚书,虽然不是此次殿试的考官,也不是出题人,但他因为向皇帝进献了药方的缘故,也有了机会陪伴在皇帝身侧。
皇帝冲谢君则招了招手,那张即使保养的很好,却依旧显示出几分老相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谢君则刚刚凑过去,就听到了皇帝低沉的嗓音,“这便是你那个进献药方的学生?”
“是。”谢君则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句。
“能够在这么多的举子当中获得头名,你这学生能力不凡啊……”夸奖了一句,皇帝低头看向下方那个年轻清隽的书生,眉宇间的惬意又增添了几分。
忽然,季青临察觉到一道视线,那道视线并没有含带着什么恶意,可却始终落在他的身上不愿离开。
季青临顿了顿心神,随即便当做没有察觉到这道视线一般,继续答自己的题。
皇帝来了点兴致,自从他登基已有三十多年,观看学子们答题也不下十次,可却从未见过如此镇定自若的人。
他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慢悠悠的走了下去。
随着皇帝似有若无的步伐声响起,季青临的余光里面出现了一片明黄色的衣角。
他微微叹了一声,心里吐槽了句这皇帝还真是不做人,随即又开始静下心来答题了。
皇帝对于季青临的兴致却越发的浓厚了起来,没看着只是因为他从座椅上走下来,就有几个学子因为太过于惊慌而腿脚颤抖,甚至还有人吓得字都写不好直接打翻了砚台,可被他的视线牢牢锁定的这个人,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真不错……”
皇帝在心里面暗暗的夸奖了一声。
虽然他承认自己有点意气用事,也有些任人唯听,可那是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都快要死了,在这个位置上面兢兢业业了这么多年,他难不成还不能任性一下了?
但现在嘛……
他腰不酸了,腿不疼了,甚至连和他的妃子们恩爱的时候都龙精活虎的。
皇帝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他还可以在这个位置上再干二十年!
沈黎和沈绥的那点儿子事情根本不会逃离开他的视野,只不过之前他是没有心思去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想着等最后谁赢了就把皇位传给谁。
现在他还至少有十多年可活,距离归天还早得很。
这两个儿子就开始谋划他屁股底下的位置了……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谢君则的弟子,谢君则本身就是一个从不沾边的纯臣,他若是提拔一下这个年轻人,可以好好的制衡一下沈绥和沈黎。
让他们认清楚自己的位置……
皇帝原本想的,就算季青临殿试的成绩没有那么突出,也要钦点他为状元。
可却不曾想,等到学子们去偏殿等候,他拿到季青临的卷子的时候,一下子就从上面挪不开眼了。
首先引得皇帝震惊的就是那一手字。
一个个铁画银钩般的字迹行云流水流水地展现在卷子上,笔酣墨饱,丰筋多力,又带着一股和他本人一样的淡雅从容。
皇帝拿着卷子哈哈一笑,止不住的向旁人夸赞,“这可真是一副好字!”
礼部尚书不由得笑道,“不知是何等的锦绣篇章,竟让圣上如此侧目?”
皇帝朝他挥了挥手,“过来一起瞧瞧。”
礼部尚书也在瞬间便被这一副字迹给震撼到,那每一个字眼中间透露出来的苍劲风骨,让他完全不敢想象,这竟是出自一个尚且不足二十岁的年轻人之手。
皇帝脸上的笑意更甚了,像是在夸耀着自己的一个孩子一样,带着点炫耀的意味在里面,“爱卿不曾想到吧?”
礼部尚书立马拍起了皇帝的马屁,“陛下当真是慧眼识丁,此人不同凡响啊。”
看完了字,皇帝又开始和其他监考官们讨论这篇文章的内容。
季青临答题的切入点四平八稳,整篇文章没有半分的尖锐之处,但字字句句都十分有力,用最平和,最不卑不亢的文字,将所面临的问题一一指出,还给了切如实际的解决方案。
皇帝下垂的眼角染了两分喜意,乐呵呵的说了句,“谢爱卿,你这弟子不得了啊。”
谢君则躬身应下,“陛下谬赞了。”
“如果朕没记错的话……”皇帝轻轻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这覃衍之,已经连中五元了吧?”
谢君则眉眼微弯,“是。”
皇帝哈哈一笑,“既然如此,那朕就成全这桩美谈好了,就让这覃衍之六元及第如何?”
所有在场的大臣集体高呼一声,“陛下英明!”
——
次日辰时,一众新科进士进宫谢恩,迎着初升的旭日,内监尖利的嗓音不断的响起。
“一甲状元,青州府,清河县,覃钧——”
……
“一甲探花,青州府,安阳县,苏湛——”
伴随着一个又一个的名字被念出,内监挥舞着手里的长鞭凭空甩了一下又一下。
“啪!啪!啪!”的声响威严又肃然。
待所有的进士唱名结束,其他人需要在宫内候着,一甲的三人则需骑在高头大马上,绕着长街走一圈。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是状元郎吗?我怎么瞧着比探花郎还要俊呢?”
“呀,好俊俏的状元郎!”
“你们喜欢这状元郎,我就独爱这探花郎,你们瞧,他还害羞的脸红了呢……”
苏湛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此生背负着一个异常艰巨的任务——拿回属于他们的定北侯府。
所以别看他年纪比季青临还要大上两岁,可实际上本人单纯的紧。
二十年的光阴,他除了念书,没有考虑过其他任何的事情。
因此当那长街两旁的女子将手里的荷包,手绢之类的扔到他怀里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变得局促不安了起来。
一抹浅浅的粉红,直接从他的脖颈爬到了耳朵尖,羞的他都几乎不敢抬头了。
他非常的想要寻找一下季青临这个主心骨,看看对方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他和季青临中间硬生生的穿插了一个榜眼,让他根本不可能和对方说上话。
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带着些许的哀求,看向周围的女子们,“别扔了,别扔了……”
却不曾想,他这一番话说出口,那群女孩们更加的疯狂了起来。
“呀!探花郎好羞涩,好想捏捏他的脸蛋儿。”
“这探花郎这么乖,要是能够嫁给他……”
“我好想把他搂在怀里亲一口啊,他看着好乖……”
苏湛:……
他怎么从来不知道上京的女子竟然这般的开放?
季青临面无表情的骑着马走在街上,任由那种种的鲜花手帕从他身上滑落,没有动手去接过任何一个。
忽的,季青临察觉到了一道极其不友善的目光,可那人的反应也极其迅速,他抬头后没有看清楚那人的面容,只看到一道黑影一晃而过,随即便是大力摇摆的窗户。
季青临低着头冷笑了一声,不用想也知道那人是谁,不外乎崔昭昭来瞧今日的打马游街,沈绥恨得要死却又不得不妥协,只能试图用目光杀死他罢了。
沈绥抿紧嘴唇,嘴缝当中只余一道殷红的血线,眉眼当中萦绕着似有若无的戾气。
“你躲什么呀?”崔昭昭粉嫩的小拳头,一下子锤在沈绥的胸膛之上,她嘟着嘴巴,略微有些生气,“我都没来得及和衍之哥哥对上一眼,你就把窗户给关上了。”
沈绥的眼眸暗了暗。
他舍不得对崔昭昭说重话,便只能对季青临越发的记恨。
“昭昭,对不起,”沈绥试探着抓住崔昭昭的手,低着头缓声道,“我只是心里面太吃味了。”
“明明你已经成为了我的妻子,我们也曾肌肤相贴,可你的心里面却总是记挂着另外一个男人……”
“不……不是这样的。”崔昭昭一下子就急了,她知道对于任何一个男人而言,妻子心里面有别的男人都是奇耻大辱,更别说这个人还是位高权重的太子了,她不想让沈绥对自己和季青临有意见。
崔昭昭回搂住沈绥的腰,小声的开口解释道,“我和衍之哥哥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只不过因为我之前在乡下的时候,他帮助我良多,我就想着关心关心他也是好的。”
“要不然我也不会把他引荐给你啊,”崔昭昭将脑袋倚靠在沈绥的胸膛上面,“我已经嫁给你了,我的人和我的心都是属于你的,我只是想要报恩罢了。”
“夫君……”崔昭昭吐气如兰,“你不要怪衍之哥哥好不好,他其实真的很无辜。”
沈绥幽深如深潭一般的眼眸眯了眯,“我知道了。”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对你衍之哥哥动手的。”
他要做的,是借刀杀人。
而不是愚蠢的亲自动手。
崔昭昭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高兴地踮起脚尖在沈绥的侧脸上面亲了一口,“我就知道夫君最好了。”
沈绥对此很是受用,眼眸当中的冷意转瞬而逝,随即变成了无尽的温柔。
“咦~”沈绥的亲妹妹荣安公主很是嫌弃的撇了撇嘴,“大庭广众之下的也不害臊!”
崔昭昭“刷”的一下羞红了脸,“荣……荣安……”
明明是带着荣安公主一块儿来看一甲的进士打马游街,顺便再看看能不能给荣安公主榜下捉个婿,可她怎么就一时之间还忘记荣安公主在这里,旁若无人的和沈绥亲热了呢?
简直是羞死个人了……
崔昭昭想要缓和一下自己的情绪,猛地一把推开了沈绥,随意的找了一个借口,“我……我想要如厕,你们先聊。”
“嗤——”崔昭昭离开以后,荣安公主不屑的一声冷笑,“皇兄,你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一个女人?”
因为贵妃受宠,沈绥都能直接越过身为嫡长子沈黎成为太子,那么他唯一的妹妹荣安公主自然也是荣宠至极。
荣安公主的性子很是刁蛮,在皇宫里面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丝毫不讲理。
但皇帝却也乐意宠着她,毕竟就是一个公主而已,就算是宠上天了,也不会插手到朝政当中来。
这就使得荣安公主几乎是无法无天,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一根精致的长鞭,稍有不乐意就会甩对方一顿鞭子。
满上京的贵女随身携带的丫鬟基本上都被她打过,甚至是因为身份不显而被她甩过鞭子的闺阁小姐数量也不少。
但有皇帝宠着她,旁人也不敢说些什么。
荣安公主是完全看不上崔昭昭的,在她的眼里,崔昭昭就是从乡下来的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贱婢,甚至是连她身边的大宫女都比不上。
可偏偏她的皇兄却喜欢的紧。
“荣安,”沈绥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慎言。”
“昭昭是这世间少有的极好的女子。”
荣安公主默默的翻了个白眼,“行行行,你说的都对,她崔昭昭最了不起。”
“好了,别闹了,”沈绥缓和了一下嗓音,“刚才你也看到今年的新科状元了,你觉得人怎么样?”
一说到刚才看见的骑着高头大马从阁楼下方走过去的青年,荣安公主一下子来了兴趣,“自然是极好的。”
荣安公主是个十足十的颜控,府里头的舞姬歌姬全部都是一顶一的水灵。
尚且还在幼年时的她就曾经放下过豪言壮志,说要等到她长大以后,将整个大楚最为俊俏的少年郎纳为自己的夫婿。
满上京的儿郎她也瞧过不少,原本她中意的人是礼部尚书家的二公子。
君子如玉,如磋如磨,简直就是为二公子量身打造。
荣安公主原本想着等自己及笄了,就请皇帝给自己和礼部尚书府的二公子赐婚的。
可却不曾想,刚才她看到的那状元郎,容貌比之二公子更甚几分不说,就连那浑身的气度也更加的让她着迷。
这样的俊俏公子,合该配这天下最为尊贵的她。
荣安公主的一双眼睛几乎是在冒着精光,“皇兄,这状元郎……是个什么身份背景?”
毕竟按照本朝的律令,驸马是没有办法入朝为官的,若这人是哪家需要继承家业的嫡长子,可能就没有办法成就一桩好的姻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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