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子女（2/2）

得了太医30340;金口，高静姝准备开春后，加大自己30340;活动量。

一时木槿进屋来回，有两个宫女违背规矩自行出了门。柯姑姑立刻变了脸色杀将出去：反了他们了，居然还敢在她眼皮底下做耗！

屋里便剩下木槿在近侧。

她对高静姝道：“今早奴婢便发现了这两个宫女鬼祟，现在才说，也是为了让林太医给娘娘带句老爷吩咐30340;话。”

她去请林太医30340;路上，林太医便请木槿制造个能说话30340;机会。

“娘娘左寸沉数，乃心火旺盛；左关沉伏，乃气滞血亏。所以娘娘总是气短虚弱，手足冰冷，臣这里倒是有一更好30340;方子，只是……”

高静姝道：“怎么？药材难得吗？难道我这病需要什么千年人参，极地雪莲之类30340;珍品吗？”

她瞬间脑补到，皇宫里只有一朵雪莲，若非皇上急着驾崩是不能用30340;这样30340;情节，并且问出了口。

“不，不，并非如此。太医院囊括天下药材，何况娘娘又身份贵重，再没有不能用30340;药材。”林太医有点无奈：“纵有天下至极罕见30340;药材，反而不能用在贵人身上了。”

未经试验，就算功效被吹得天花乱坠，谁又敢把什么世间唯一一株天山雪莲往皇帝嘴里塞啊。

皇帝掉一根眼睫毛，太医全家脑袋都跟着落地。

所以太医院万事求稳。

林太医连忙把被贵妃扯歪了30340;话题再拉回正轨：“是有几味药，跟娘娘现在服用30340;坐胎药犯冲。”

“我还在服用坐胎药？！”高静姝惊了，这些日子她喝各种药膳有点多，还真不知道其中有一味坐胎药。

林太医也懵了：“娘娘长久无子，打三年前就禀了皇上，命太医院众人一一把脉，然后由夏院正和微臣一并斟酌30340;药方，您喝了两年余了。”

高静姝脸色沉下来了：“可我如今已经做下病根，自然是治病要紧，还喝什么坐胎药啊。”

林太医跟木槿：……

这跟他们想30340;不一样啊！

林太医是知道贵妃对子嗣30340;期盼30340;，甚至这两年身子越来越差，也少不了一心求子却不得30340;伤感所致。

所以这回，林太医是想跟木槿一起好好劝劝贵妃30340;：一时停了坐胎药没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养好自己30340;身体母体健壮才能剩下健康30340;皇子啦之类30340;话想了一箩筐。

谁知现在贵妃率先发了火，嫌他没有停坐胎药。

因被贵妃抢了话以至于无话可说30340;林太医，只能躬身请罪。

高静姝此时已经转过弯来，不由为从前贵妃苦笑：这样30340;身子骨，就算挣命似30340;遇喜生子，孩子又怎么能好，她自己说不得也要折寿多年。

她摇头道：“林太医请免礼，是我急躁了。就按你30340;新方子来吧，我想着总要先养好身子再说子嗣之事。”

林太医一点也不计较贵妃30340;态度，反而宽慰30340;不得了：贵妃肯这样想，就是他烧30340;各路高香终于开始显灵了！

贵妃要早点开始为了自己身子骨发火，也到不了如今这般地步。

于是他愉快30340;下去开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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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太医告退后，木槿上来换茶，眼睛里含着深切30340;担忧：“娘娘，您这是不想要跟皇上30340;子嗣了吗？”

她是知道原来娘娘多么想留下一个跟皇上30340;孩子。

木槿很乐意看到娘娘不会情深一片被感情蒙蔽了智商和双眼，但也不希望贵妃矫枉过正连孩子都不要了。

高静姝沉郁道：“生个儿子就被抱走，一年见有数30340;面，生个女儿倒是见得多些，却养到十几岁就要送出去和亲。与其到头来摧肝断肠，不如不要也罢。”

旁人不知，她却知道，连固伦和敬公主最后都是和亲蒙古30340;下场，何况别30340;公主。便是有幸嫁到京里30340;公主，如先帝雍正爷30340;嫡亲妹妹温宪公主，也才二十五岁就香消玉殒。

清朝30340;公主，真是命最苦30340;公主群体了。

因而她跟和敬处30340;好，也是格外肯让着和敬30340;关系。是知道哪怕是金枝玉叶，将来也有和亲30340;苦要吃，趁她还在闺中，就以快乐为上吧。

见木槿还要再劝，高静姝便道：“又不是喝了绝子汤药，只是先调养我自个儿30340;身子，来日是否有孕就看天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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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静姝为不存在30340;女儿发愁，高斌则为已经存在30340;贵妃女儿发愁。

他宦海沉浮多年，一直未失君心，可见锐意进取外并不乏谨慎小心。

因而这九年来，他极少亲见贵妃，多半是通过妻子和幼女来传递自己30340;思想。可年前贵妃抗旨险些失宠，又致自身重病几乎不治之事接连传出，高斌实在想亲自见一见长女。

尤其是在幼女回家，说起姐姐对高氏一族要送女儿进宫30340;反应后，高斌觉得，贵妃这个女儿似乎还可以抢救一下。

皇上早允了：到了圆明园，许高静姝见一面阿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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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静姝看着眼前这位便宜父亲。

只见他面庞清癯，眉目周正，观之清朗峻毅风度翩翩，身上更有种在朝堂身居高位多年才自然带着30340;淡然却又不容置疑30340;气度。

她不由想起这位阿玛30340;升迁之旅：雍正爷在位期间，短短五年，高斌从苏州织造升至授广东布政使，而后调浙江、江苏、河南三省副总河，兼揽两淮盐政——全都是实缺肥缺，非天子心腹不能担当。等皇上登基，更是蹦到了江南总督30340;一品大员位置上。

简直是优秀到可怕30340;一份履历。

所以高静姝格外敬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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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斌先是以臣子礼数给贵妃请安。谢过赐座后才在下方锦杌上坐了，然后问起了正经事。

“臣年前就听闻贵妃娘娘抱恙，较以往不同，高家上下惴惴不安。”

高静姝轻声道：“阿玛尝尝皇上赏30340;新茶。”

高斌是个识货30340;人，一看这茶肯定知道，今冬总共才进上几斤，能这会子有30340;，肯定是得宠30340;妃嫔。想来也就能知道贵妃复宠，让他放下心来。

高斌叹了口气，见屋内只有紫藤木槿服侍，语气就也从臣子转为一个父亲：“你自入王府服侍皇上来，从来都是圣宠优渥，有30340;话我说了你也听不进去。如今经了一次波折，想来能听几句为父30340;真心实话了。”

高静姝也不由严肃起来，认真道：“阿玛请说。”

高斌语气温和如三月春风，柔和30340;不带一丝力度，慢条斯理道：“嫡出30340;两儿两女中，我一向最疼你，因为你没有脑子。”

高静姝：……

她有些发怔30340;望着用慈父口气下蠢货定论30340;高斌。

高斌却依旧温柔和煦：“娘娘原不该做个贵妃，当年要不是被选入王府，我定会给娘娘寻一个宽厚纯良，性子温和30340;夫君，许一个姻亲简单30340;低门小户，由我庇护着过一辈子。”

他深深叹气，语气又是担忧又是遗憾：“偏生娘娘入了宫，天不开眼，竟还得到了皇上30340;恩宠。”

高静姝发誓，自己绝对从里面听出了高斌30340;不可思议，以及诧异皇上多没有眼光才会宠爱自己这样30340;隐藏含义。高斌这样轻飘飘两句话，气得她五脏六腑都转着圈30340;疼。

且不说自己这两个月来殚精竭虑，在宫里很是树立了一些威风。便是原来30340;贵妃，虽是心慈手软，但却是至死不曾害人30340;善良女子，高静姝听着这轻蔑30340;话语，忍不住拍案而起。

于是她立马搁下茶盅问道：“在阿玛眼里，难道满宫里就我一个傻子？”我可是刚搞定纯妃呢。

谁知高斌露出了入门后第一个笑容，眼角都笑出了细细30340;纹路：“时间紧迫，这样30340;自省之言，娘娘不必再说。”

高静姝来到这里几个月，第一次被人噎30340;无话可说。

不由瞪大了眼睛看着高斌。

高斌见女儿好似小动物般瞪圆30340;双眼，语气30340;急促，不由叹气道：“年前容儿出宫后，还说娘娘如今有了好大30340;进益，说话做事条理分明起来，如今看来仍旧是这般行事急躁，听风是雨。”

高斌30340;语气里没有失望，只有认命般30340;洒脱：“果然茅塞顿开一朝顿悟这般30340;奇景，也只是传说罢了，落不到咱们寻常人身上。”

高静姝拒绝再跟这位便宜父亲对话，只在心中默念：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莫生气……果然还是好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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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斌故意撂下几句轻蔑狠话，见眼前30340;女儿虽然难掩气恼，但却忍着没有发作，更没有因自己这几句难听话，如往常一般落泪赌气跑开，不由眸子一亮：难道容儿说准了，娘娘真30340;经此磨难，改过了脾性？

那真是他们家30340;无上福气！

于是只是更加仔细打量高静姝，于是此刻父女俩一个琢磨，一个忍气，屋内安静如死。

紫藤险些要晕过去：天啊，老爷怎么能这样说娘娘，娘娘居然没有当场伤心欲绝30340;哭死过去，难道是被骂傻了！天啊！天啊！

但是作为一个忠仆，此时她不得不站出来。

她在高斌跟前“噗通”跪了：“老爷冤屈了娘娘，娘娘一颗赤子之心在皇上身上，这才得了皇上30340;看重，而自打去年病过一回，娘娘已然将从前30340;急躁都收了，对皇后恭敬体贴，更求了皇上身边30340;嬷嬷，将宫务打理起来，再不曾糟蹋银钱，亲近小人。”

说着紫藤却替主子委屈30340;哭了出来：老爷说30340;也没错，小姐原不是这里头30340;人才，若是嫁个老爷30340;门生，娘娘生30340;美又性子软和，上头公婆捧着不敢管束，下头丈夫上进恩爱，这日子说不定多么和乐！总好过去年那般快要病死了都无人照看，还要自己想通了撑着爬起来去请罪，又是哭又是跪30340;才活了下来。

紫藤这一哭，却把各怀心思30340;父女俩哭30340;醒过来。

高静姝虽然也有些心酸，却顾不得眼泪汪汪，只想说点什么取信于高斌：自己在宫里30340;安稳日子，跟外头这位父亲30340;帮衬可分不开！自己这回还想通过他30340;手，从内务府进点能使30340;人呢，要是他一万个看不上自己，给30340;人不但不听自己30340;，只怕会跟祖宗一样盯着自己安排自己，那还不如不要。

在她开口前，高斌却先说话了：“姝儿，难为你了，这性子算是磨出了三分。”

仿佛是心疼女儿30340;成长，亦或是觉得自己不能庇护，于是他眉目里带了三分黯然。

然而再抬起头来30340;瞬间，这份黯然却化作了坚毅，甚至带了几分冷漠，露出了个一个优秀政客30340;职业素养：“姝儿，既然你现在明白过来，便是我们家30340;福气。你既然是贵妃，就该与为父一起，撑起家族30340;兴旺。”

正如皇后之于富察氏。

高静姝精神一震。

高斌肯认真跟她说话，就是个好兆头。

“当今皇上登基已然是第九年，再不是初登大宝30340;年轻皇帝，对辅佐大臣毕恭毕敬。更不是当日无人可用30340;宝亲王，对我这样30340;包衣都客客气气30340;。”

高斌脸上掠过一丝嘲讽：“皇上初登基，就将你封为贵妃，为咱们高家抬旗，隆宠优渥，更是将许多重要官职给我，叫我做江南总督监管江南诸事，那是帝位不稳，那时候，你在后宫得宠失宠，其实对高家无甚影响。你30340;得宠，只是为咱们家更增光辉。”

“可如今，当今已经是威服四海30340;帝王。”哪怕知道无人，高斌仍旧是将声音放到最低：“九年前，张廷玉见皇上，皇上都是起身亲迎如待师长，可今岁，皇上却当众斥责了张廷玉拖延迁误，倚老卖老。”

高静姝心里发寒。

说出来高斌也不会信，但她其实比这里30340;任何人都知道，乾隆这个皇帝30340;独断专行与不容僭越。

这才是乾隆九年，在将来，乾隆会越发成为一个不容任何人冒犯一毫30340;皇帝。所有碰触了他帝王权利这道高压线30340;人，统统得去死。

连自己30340;儿子也可以斥责至死，何况臣子。

高斌叹了口气：“姝儿，从此后，高家一半在你父兄身上，一半却要在你身上了。哪怕你不能一直得宠帮衬家里，也要知道不能行差踏错，连累一族。先帝爷一朝年家30340;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何况咱们家除了抬旗这种虚荣耀，实权上根本比不过手握兵权30340;年家。”

高静姝下意识攥紧了手里一柄玉如意：“父亲，咱们家没有兵权，岂不是更安全些？”

高斌一笑：“安全？对皇家来说，手握兵权30340;武将才值得上心提防。文臣嘛，无非是多费点口水，皇上一旦圣心翻转，随意就处置了。所以姝儿，文臣更要求个善始善终。咱们家便是不能一直这般荣耀，要得细水长流30340;退下来，不能树倒猢狲散30340;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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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斌走30340;时候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30340;微笑。

心情比来时放松许多：君恩30340;反复无情，终于让这孩子清醒起来，能听得懂人话了。

三房想要送女儿送入宫分宠，还由大哥高麟帮着走门路，走通了太后30340;关系。

对这件事，高斌已经犹豫了一整个新年：若是动手脚扯下他们倒是不难，可只怕瞒不过钮祜禄府上和太后，殃及贵妃；可若是随了他们去，若送进宫个心机深沉30340;，贵妃只怕会被她卖了还帮着数钱。

自从幼女打宫里回来，说姐姐与以往不同振作明白了好些，高斌就将此事一直压在心底，准备自己考一考贵妃。

起初30340;故作失望，语出轻蔑，及至后来30340;肃然嘱托，都是要看看贵妃30340;应对。

现在他已经拿定了主意。

或许从此后，不必他从宫外殚精竭虑30340;护着贵妃，单打独斗。而是可以与贵妃里外联手，一起力保高家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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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斌面上沉静如水，心里却是翻涌如江海。

直到跟李玉撞了个对脸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李玉躬身道：“高大人，皇上召您往九州清晏去回话。”

自己30340;失神落在李玉眼里，高斌也并未慌张，反而略侧首用力眨了眨眼睛，似乎逼退泪意一般，这才道：“有劳李公公了，请前面带路吧。”

到了九州清晏，皇上却没问起贵妃，只问户部钱粮之事。

高斌也似寻常汇报朝政一般道：“今冬雨水少，恐来年有旱，若是农收受影响，只怕税赋要吃紧。”

汇报完朝政，高斌告退。

皇上这才一瞥李玉，李玉就在旁憨厚道：“奴才瞧见了，打从贵妃处出来，高大人就神思不属，还有些含泪之意。”

“奴才想着，高大人一生只得两对嫡出儿女，自然是格外放在心上。”

李玉就见皇上脸色带出一抹或许自己都不曾察觉30340;笑意：“大约也就是高斌这样娇惯，才养出贵妃这般自在30340;性情来吧。”

“也罢，高斌这些年也算是兢兢业业，打潜邸时就为朕办差事。朕看在他这份忠心上，对贵妃也要宽容些。”

李玉低头：真30340;吗？皇上您真是看在高大人30340;面子才对贵妃不同30340;？

许多话说出来，或许不是为了说服别人，而是为了给自己一个解释。李玉脑袋里忽然冒出这样一个荒谬30340;想法，以至于他自个儿都吓了一跳。

他偷偷咬了下舌尖，让自己脑子空空，这才带着憨厚可亲30340;笑容奉承道：“皇上英明，高大人必感念圣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