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3 携手合作~莉莉的视点~(1/2)
「竟然有这种事……」
我不知所措立于原地。
因为眼前发生的事,实在令人无法置信。
我们今晚遇袭的过程,实在是太过错综复杂。
一开始,先是有三头火獠牙现身。
即使屈居劣势,我们依然携手面对。没想到接下来却过上——实力明显高上一级的另一头怪物。
依据体内水岛美穗的知识,那种大蜘蛛身上长著女妖怪的丑恶怪物,在营地被大家称作艾拉克妮。我过去以史莱姆的姿态在森林里游荡时,也见过多次这样的怪物。
但我们今晚遇上的个体,却跟我过去所看过的截然不同。
——她是一只美丽而妖艳的白色蜘蛛。
一想到那样的容貌,以及做出的行为……我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白色艾拉克妮一现身,瞬间就摆平了两头火獠牙。
并且趁著我们愕然无措之际,用丝线把主人逮到自己身旁。
为了迎战火獠牙,我当时跟主人离了段距离,反应因此迟了好几拍。
但萝兹与我不同,即刻做出反应。
但一口气逼近艾拉克妮的她,却因蜘蛛脚的一戳而猛然向后摔去。
艾拉克妮虽然拥有蜘蛛丝这样的特殊攻击,不过对单纯的肉搏战并不拿手。但没想到身手不差的萝兹,竟然被她一击打倒。
正常的艾拉克妮并不是那般强大的怪物。我们这次遇上的毋庸置疑是拥有骇人力量的特殊个体。
若当时继续打下去,我们恐怕早已全军覆没。
之所以没变成那样,就只是因为白色艾拉克妮丝毫不把我看在眼里。
一击踢倒萝兹后,白色蜘蛛似乎达成了目的,随即脱离战场。
……带著主人离开。
当然,见到她们离开,我也随后追上。
一发现身后的我,白蜘蛛布下蜘蛛丝,阻挠我继续追踪。
对艾拉克妮这种专精于『布局埋伏』的敌人展开追击,可说是最愚蠢的行为。而要是能使用魔法牵制,也许还能够多一些机会,但可能误伤主人的风险,却逼得我不得不打消主意。
最后,我被蜘蛛丝缠住,动弹不得了几秒钟。白色大蜘蛛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昏暗森林里。
她带著主人一起消失。
没错,带著主人。
主人、主人、主人。
主人、主人、主人、主人、主人——
「啊啊……」
我们得救回主人才行!
「萝兹!」
我喊著最值得信赖的小妹。
「你没事吧!回答我!快起来和我一起追回主人!」
我相信,萝兹虽然挨了蜘蛛的一脚,但绝不会就此倒地不起。
萝兹为主人效命的忠心,也许超越了我献给主人的爱。
她绝不会眼睁睁看著主人被夺走,就这样黯然死去。
「……抱歉,莉莉大姊,是我太轻匆大意了。」
萝兹果然回应了我,从森林的暗处现身。
见到她安好,我的身躯差点因过度安心而融解。
而直到这时我才赫然惊觉,自己怀了多少的不安。
——也许已经失去可爱小妹的恐惧。
——也许接下来得只身迎战强大怪物的不安。
一摆脱这些我之前故作镇定而拒绝正视的忧虑,我的泪腺差点就要失守。
但,现在可不是落泪的时候。
「竟然让主人被掳走,我实在无颜面对大姊。」
「这我也一样啦。你待著别动,我这就为你治疗。」
我重新绷紧松懈的心,为萝兹施上治愈魔法。
「怎样,还能打吗?」
「可以。只不过……这条手臂看来应该是报销了。」
萝兹持著盾的左臂前半截被开了一个大洞,藕断丝连。我的治愈魔法虽然能修复裂痕或变形之类的创伤,但这实在是超过我的能力范围。
而正面接下艾拉克妮攻击的盾牌如今裂成两片,掉在萝兹挨招的地方。
「竟然被区区的一刺伤成这样,我实在是太窝囊了。」
「不会啦,你不要这么说嘛。」
我甚至佩服她能在被攻击的瞬间,瞬间当机立断采取防御。要是毫无防备挨上那一击,萝兹傀儡之身,此刻恐怕早已支离破碎。
但对她来说,既然主人已经被抢走,这样的称赞恐怕就连安慰都称不上。她的心焦与悔恨透过联系传了过来。
「若当时留在主人身旁的是莉莉大姊,也许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没这回事。就算由我来,应该也不可能拦得下。」
我这句倒也不只是安慰话。
要论实力,现在的我的确是比萝兹高出一些。
我毕竟是拟态史莱姆,能吞噬其他生物并拟态出相应的能力。
我过去捕食过魔法傀儡、火獠牙、托蓝德以及水岛美穗。获得的能力虽然都是弱化的抄袭版,我却能同时使用它们。只要使出浑身解数,我现在应该有很高机会可以打倒萝兹。
但就算如此,我还是赢不了那白色的艾拉克妮,交手一百次就会被杀死一百次——我们的实力落差就是如此巨大。
「高阶怪……」
超越怪物范畴的存在。
在这森林里,能与之匹敌的怪物并不多。
我这不擅战斗的独特怪,以及只是单纯稀有的萝兹——就算携手合作,同样没有战胜的可能。
但胜利与否并不重要。
「哪怕必须死,我也得把主人救回来。」
「当然。我也愿意奉献此身,将主人救出魔掌。」
我们两人的想法相同。
即使粉身碎骨,也非得守护主人不可。
因为,这就是我们眷族的存在意义。
……对,理应是这样。
因此,我不明白。
「那白蜘蛛……跟我们一样是眷族。」
我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哪里弄错了,但她的确是主人的眷族没错。
我们眷族透过主人相系相连,能感应到彼此的内心。而透过联系,我感应到了那白色艾拉克妮的强烈欲望。
而若要将那欲望转换成语言——
「……她透过联系传来的思考,简直就像是在宣示『这是我的东西』。」
近乎暴虐的蛮横,到了令人战栗的地步。我不禁祈祷,那白色艾拉克妮掳走主人的动机,不至于对主人造成伤害。
「对于她的企图,我的解释也跟大姊一样。」
萝兹点点头,同意我的看法并接著说了。
「我不晓得那欲望是源自什么,但不管怎样,她就只是为了一己的欲望而掳走主人,这点毋庸置疑。」
「的确,这简直是太不可原谅了。」
「但既然她专程像那样掳走主人,我认为主人应该不至于被她杀了。这或许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也许是这样没错,但……瞧她当时那粗鲁样,我可不觉得她接下来会有多体贴主人。」
耳内传来喀的一响,我下意识地咬紧牙关并说道。
「萝兹你不也看到了吗?她动手掳人那时……我想主人应该受了重伤。」
虽然那伤并不到危及生命的地步,但主人当时受的伤肯定不轻。
透过联系,我感应得到主人的痛苦。一回想起当时,我不禁怒火中烧,拟态的五脏六腑为之翻腾。
「莉莉大姊,您得先冷静下来。」
「这我知道!」
反射性地回了一句,我依旧气得咬牙。
主人现在肯定还在受苦——一想到这件事,令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恨不得立刻冲去找对方算帐。
「总而言之,我们得尽早追回主人——」
我慷慨激昂地对萝兹说道,但就在这时……
「莉莉,萝兹。」
完全被我们遗忘的人出声了。
「要去找真岛学长是可以,但学长真的还活著吗?」
「……!你说什么!」
我不由得往声音的来向瞪了一眼。
「主人当然还活著!你说这是什么傻话!」
而在那儿的,是跟主人一样身为人类的少女。
她叫做加藤真菜,是主人收留的小他一岁的女生。
跟我所拟态的水岛美穗,过去曾是好朋友。
「不好意思,加藤小姐。」
我不罢休地打算继续说下去,萝兹却挺身来到我前方。对向来低调的她来说,这可是希罕的举止,是因为感应到我的心烦意乱才这么做的。因此看在小妹的面子上,我决定暂时先退一步。
当然,我的内心并不平静。脑海里容不下一丁点儿……主人恐怕早已丧命的可能性。
「我们现在得追回主人才行。」
「是的,这我知道。但就如我刚刚说的,你们有学长活著的证据吗?还是说,那只是你们的愿望?」
「你……!」
又重复一次相同问题的加藤,再次点燃我心中的怒火。
相较之下,萝兹却不为所动。
「
我当然能确定主人还活著,因为我们眷族的意识尚存,正是主人还活著的最佳证据。」
「那是什么意思?」
「我在还是单纯怪物时,并没有明确的意志。」
萝兹以淡然的口吻,回答加藤的疑问,不掺一丝焦虑或愤怒。
她跟我不同,早已恢复冷静。
「还是单纯怪物时?」
「是的,跟主人相遇前,我的自我概念十分稀薄。」
萝兹沉稳声调诉说的,是她……不对,是我们眷族怪物都曾体验过的经验谈。
「对我来说,从前那些怪物时的记忆,就像是枯燥乏味的记录片般。我确定自我的存在,得到活著的自觉,就是在那一天,那一刻,那个地方……像是受到命运引领般徘徊在森林里,遇上主人的那个瞬间开始的。」
萝兹的话里,带了某种欢欣。
那个瞬间的记忆,就是如此强烈鲜明。
而我这拥有莉莉之名的怪物,也曾有过一模一样的体验。
——那一天,那瞬间,在那洞窟里,我遇见了主人。
一开始,我险些就要吞了他的手,但很快便发现自己错了。
这不是我的食物。
不只如此,我甚至希望主人吃了我——当然,这秘密我不曾对主人说过。
总之,我遇见了他,听见他的追求,最后获得了自我。
从那一刻起,我所见的世界头一次有了色彩。
获得祈愿,身负期待,名为「我」的存在于是诞生。
由这点来看,我想主人对我来说……或许就等同人类所谓的母亲吧。
我们眷族深爱著主人,并且也都幸运地得到主人同等的爱。
也因此,我们的关系就跟亲子极为相似。
……这,就只是为了方便人类理解,而将我们的关系转换为言语后的结果。实际上,主人对我们来说,就只是主人罢了。
近乎疯狂的热爱对象,我们心中无可动摇的绝对。
我们是为了实现主人愿望而生。因此一旦主人死了,我这微不足道的自我,恐怕会立刻烟消雾散。
既然这并未发生,代表主人目前依然平安无事。
主人正等著我们前往搭救,因此……
「萝兹!别说那些话了,我们赶紧行动吧!」
焦虑的热流在全身上下流窜,彷佛就连心都要被烧得精光。
「可是,姊姊。」
情绪早已重回理智,与我呈强烈对比的萝兹,以极尽冷静的口吻提醒我。
「您打算拿加藤小姐怎么办?」
「……啊。」
我的确是漏了个重要的问题。
并且直到现在才明白,加藤为何会在我们谈到一半时突然插嘴。
或者与其说是插嘴,不如说她只是问了该问的事情。毕竟要是被我俩拋弃,加藤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
「主人已经吩咐过,要我们保护加藤小姐。」
说著,萝兹一扭自己的手肘,故障的手便被卸下掉到地上。
「我们不能凭一己之意,就这样扔下她不管。」
接著,她从火獠牙皮捆著的行李里掏出备用手腕,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可、可是,主人都已经被抓走了,像现在这种情况……」
「就算如此,我们现在也不该躁进。你听我说,莉莉大姊,现在这种时候,我们更该保持冷静。」
「我、我一直都很冷静!」
「不,莉莉大姊已经昏了头了。」
「我……!」
唉,好吧,我的确不冷静。
这个节骨眼,谁还冷静得下来呢。
主人不在我身边——一想到这点,就几乎要令我发疯失控。
而在这方面,萝兹果然比我冷静多了。
并且,加藤此刻也保持著平静。
「我是不介意你们拋下我。」
听加藤突然语出惊人,争执到一半的我们,一同把头转往她那儿。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禁对她的话感到纳闷。
我刚刚一直以为加藤之所以会插话,是眼看我们就要拋下她前往拯救主人,因而心生危机感。
事实上留她一个人在这森林里,就跟判她死刑没什么两样。因此我心想,也难怪她会这么主动了。
没想到她现在却说,不介意我们扔下她。
说真的,我实在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加藤小姐,不介意我请问一下您这句话的意思吗?」
相较于满腹狐疑的我,萝兹开门见山地问了:
「就是字面上那样,没有其他意思。既然真岛学长有性命危险,你们如果想去,留我一人下来也没关系。只不过……」
加藤就只是平静地,一如既往般面无表情地说了。
「要是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也能带我去。我想我一定可以帮上忙的。」
这句话真是出人意表。
她并不是因为怕死而想陪我们一同行动,而是为了当接下来行动的帮手,跟我们一起救主人出来。
我于是难掩诧异地问了:
「就算你来了,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至少,这下你们就不算是违背主人命令拋下我。再说,我可以在你拯救主人时负责挡下攻击……不对,就算挡不下来,好歹也能当诱饵分散敌人注意力。」
「……」
的确,要是能带加藤去,我们就不算是抗命。以主人循规蹈矩的个性,就算自己得冒生命危险,也不会对加藤见死不救。
再者,要是加藤死了,届时主人受的打击,恐怕不是加贺那时能够比拟的。
但这么做的缺点在于——我们等同带了一个拖油瓶。
不过既然加藤说愿意当诱饵,整体来看似乎也不算是太差的点子。只不过……
「……不行,这我不能答应。」
我说出口的,是明确的拒绝。
「不行吗?那么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这还用问吗?你不值得相信,就这么简单。」
先前列出的优缺点,是建立在加藤不会背叛我们的前提之上。
她并不像我们是眷族,而是人类,而人类曾经伤害过主人。我看过主人遍体鳞伤,倒地不起的模样。
人类不同于眷族,是懂得背叛的生物——至少,背叛的可能性永远不会为零。
这事攸关主人生死,该在万全准备下进行。若带著加藤这不确定因素前往,根本是匪夷所思的主意。
更别说我当初根本不赞成主人带她踏上旅途,就只是因为当时主人强烈要求,才不得不让步。
「这种紧要关头,我不能带著一个无法信赖的『人类』,否则到时可不晓得会出什么事。」
这就是我的最终结论。
「这样吗?真可惜。」
但听了我的答覆,加藤淡然接受,看起来并不怎么沮丧。那平静的态度已不仅令人起疑,而是到了吊诡的地步了。
「你看起来不怎么失望呢。」
「是的。因为我早料到,莉莉你一定会这么讲。」
「……什么意思?」
我眉头一皱并接著问了。
「你说你早料到了?为什么?」
「因为,莉莉你这阵子一直都提防著我,不是吗?」
加藤抚著自己肩头的发辫并答道。
「莉莉你会全天候黏著真岛学长,其实是为了保护他吧?」
「……」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件事除了萝兹,我甚至不曾跟主人提过,而她竟然看得出我的用意。但我惊讶的还不只这点,更没想到原来她也能像这样侃侃而谈。
乍看像个行尸走肉的她,脑袋跟口才比我想像中还要流畅。
「不过,有一半应该是顺便捡便宜的心态就是了。」
「要你管。」
——外加直觉也很敏锐。
而接下来的质问,连我自己都晓得话中带了刺。
「你是哪时发现的?发现我一直提防著你。」
「这个嘛……一开始就发现了。或者说被人那样盯著瞧,不管谁都会发现的。而既然你如此提防我,也难怪会不肯答应带我去了。」
加藤每一句都说对了。
至此,我不得不修正自己对她的认识。
加藤真菜这人虽然表情平淡而看似缺乏情感,却不代表她不懂得察雷观色,她甚至还拥有异常敏锐的感性。
但,亦不乏大意之处。
「我真的很惊讶,你能看透我的心思。」
我知道自己的口气强硬。
「但你提起这件事又有什么意义?你愈是敏锐,岂不就愈挑起我的警戒吗?」
既然她不是泛泛之辈,背叛时的危险也更加巨大。一旦擅自行动,后果将不堪设想,这下我更不能带她一起去。
「我驳回这提议。萝兹,我们走吧。」
我不改当初决定,转过身对萝兹说了。
「可、可是,大姊……」
萝兹似乎仍在犹豫,不知该如何是好。
相较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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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兹对主人的情感更偏重于效忠方面。要忠诚的她违抗主人的命令,想必令她十分挣扎。
我开始思考,该如何说服她。
然而我话还没出口,加藤随后又紧追不舍地接著问了。
「你真的不打算带我一起去?」
「不打算。」
我头也不回,草率回应了句。
「真的吗?」
「是。」
「不管我怎么拜托都不愿意?」
「因为你实在太危险了。」
「原来如此。」
身后传来刻意的叹气声。
「这藉口是挺合理的。」
「……」
我眉头自然而然皱了起来。我不知道加藤是不是蓄意的,但她现在这番话,有点像是在挑动我早已不耐烦的情绪。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只是想问,这真的称得上是理智的判断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些不容忽视的指控,让我不得不面向加藤。
两人于是四目相交——
「!?」
——我仿造的皮肤,起了阵鸡皮疙瘩。
一时之间,我还不晓得自己身上出了什么事。
唯一能做的,就是面对面盯著加藤。
而眼前的加藤,同样没起任何变化。
缺乏抑扬顿挫的口吻,阴郁的表情。
一切的一切,就跟过去的那个加藤真菜没有两样。
跟她面对面的我,照理说没有任何惊慌的必要……
……不对。
我错了。
现在的加藤产生了一个与过去截然不同的差异。
……眼神。
她的眼神变了。
那双眸就像是坚定了某种决心,正绽放逼人的熠熠之光。
而那,就是令我不寒而栗的原因。
……事后一回想,我当时真是太过轻忽。
怒上心头的我,早就失去冷静判断力。
甚至,错估了眼前的少女。
除了愚蠢,没有其他字眼可形容。
面对这紧急事态,名为加藤真菜的少女精神终于苏醒,我却直到此时此刻才霍然惊觉。
「我在想,莉莉你其实,只不过是看我不顺眼吧?」
「……啊、咦?」
这句话甚至可以解读为对我的侮辱,但我却不知为何,找不到回应她的话。
加藤用沉钝的眼眸一边观察著我,一边慢条斯理地偏过头。
「其实我看得出来。莉莉……你讨厌我,对吧?」
这句话就像刀子,刺进我内心最柔弱的部分。
「你……你在……胡、胡说些、什么……」
「不必再瞒著我了。」
避重就轻的言词,对她一点也不管用。
「我记得,莉莉你叫做拟态史莱姆对吧?能力是拟态成他人的模样,并且用那能力模仿水岛学姊。你的口气、动作,都跟水岛学姊没有两样。我虽然不认识莉莉你,但是却跟学姊很要好,对她的大小事都一清二楚,所以我能从一举一动里看出,你其实是讨厌我的。」
少唬人了。
……但我想归想,却说不出口。因为加藤的口吻,听起来太过满怀自信。
而我自己的心,更是早已默认她这番说法。
我怎么会直到现在才察觉呢。
我错了,加藤她是我绝对不该惹的对手。
她不但拥有少女细腻的感性,也对我拟态的对象水岛美穗瞭若指掌。更别说平常无事可做的她,有太多太多的时间,能观察剖析像我这样的个体。
(插图)
我们实在是太不对盘了。熟知水岛美穗一切内涵的这名少女,对模仿水岛美穗的我而言,不啻是一大天敌。
「我、我只是……」
原先沸腾的怒意,瞬间冷却至冰点以下。
面对这我随手就能除掉的娇弱少女,某种明确的畏怖,却在我心中开始发酵。
而且……她刚要我『不必再瞒』。
也就是说,我心中的恐惧,同样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莉莉你,其实很羡慕我吧?」
「没、没这回事……我、我一点都,没羡慕过……」
「这句是骗人的。你会讨厌我,就是因为羡慕我,才……」
「够、够了,我不想听!」
我不行了。她试图对我透露的,是几乎要令我拟态肉体崩溃的残酷现实。
我情急间举起手,正打算遮住耳朵。
但加藤随后的言语利刃,却抢先一步刺进我耳里。
「至于要问为何羡慕,我想恐怕是因为……我跟你最心爱的主人一样,都属于人类?」
这一句,成了致命一击。
「你是怪物,而真岛学长是人类。就因为人怪殊途,所以你对我简直是又羡慕又嫉妒。我有说错吗?」
……没有错。
我的理性试图用理论来武装自己,感情的那部分却早已承认了她的说法。
加藤说得一点都没错,我羡慕她是个人类,羡慕得不得了。
我是个怪物。
虽然目前变成这样的外表,原形却是个丑陋的怪物。
我只是拟态为人。
而所谓拟态指的就是,我是个永远也真不了的冒牌货。
就算再怎么深爱主人,也永远不可能化为人类。
在我心里,忧虑总是如影随形。
也许人类还是该与人类相配——我怀著一种再合理不过的忧虑。
至少,这才是普世人们所认同的自然法则。
目前,主人恨透了人类。因此像我这样的仿冒品,成了最接近主人的一员。
为免引起误会,我得事先声明,我并无意霸占离主人最近的位置。
虽然待在那位置令我无比幸福,但我并不介意让出那位置。
毕竟,我们眷族虽然属于主人,主人却不属于我们任何一名眷族。
我不会奢侈地要求能常伴他左右,只要能留在主人周遭,对我来说也就够了。
但是。
但是……
要是有朝一日,主人跟人类谈和……
要是他那条深邃的心伤愈合了……
到了那一天,像我这样丑陋的怪物,他会不会根本就不屑一顾呢?
这并非毫无根据的杞人忧天。
因为,我心知肚明。
我是主人的第一号眷族。打从一名『为人和气又认真的学生』变成『我们的主人』的那瞬间起,我就一直与主人同在。
因此,我知道的。
这世上只有我知道。
知道主人的真心。
从身到心都遍体鳞伤的主人,怀著谁也不相信的绝望,以及近在眼前的死亡……在我面前许下愿望。
——谁来……救救我……
这句话充带有明显而巨大的矛盾。一个绝望到『再也信不了任何人』的人类,临死前却希望『谁能来救救他』。
这真奇怪。
理由说不过去。
显然是两相矛盾。
但仔细一想,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使得价值观跟著改变,这是常有的事情。
我想,主人应该就像那样。
然而过去建立的价值观,一点不留地彻底翻盘,这种事真有可能办得到吗?
就算真的翻盘了,真的能够船过水无痕吗?
少年度过的十七年岁月,真的如此微不足道吗?
这样的想法,难道不会太过瞧不起少年到目前为止的人生吗?
我想表达的,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心被划上一刀的主人,就是信不过人类。
——但同时,主人心中的某个角落,依旧希望能再相信人类。
这就是名为真岛孝弘的十七岁少年,怀抱的致命矛盾。
巨大的矛盾扭曲心灵,上头撕出的裂缝,随时可能让整体崩坏。而我们眷族,就只是暂时填补了那缝隙。我知道自己如此的定位,因此总是心怀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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