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2/2)
她踉跄着站起来,抓起手机往出逃。
外面天高地远,她不会被低矮房屋里有形的空气压到窒息。
可是天高地远的,她上哪儿去找秦越?
沈见清茫然四顾。
某一瞬,她在对街看到个熟悉身影,正是她所日思夜想的那个人,于是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疯狂叫嚣。
她拼了命地往过跑,到了,才发现是幻觉。
沈见清终于绷不住,弯腰撑着膝盖,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泣不成声。
————
周斯说:“秦越去找你,是为了确认远离危险的你有没有过得好一点,结果恰恰相反,她除了看到你在街头痛哭,没有发现任何一点改善。”
沈见清放在腿上的双手倏然紧握。
她就在街头哭过那一次。
所以,那个熟悉的身影真的是秦越?
……她当时再跑快一点就好了。
秦越走路那么慢。
沈见清脑中嗡然一片,像是沉在绥州被冰雪覆盖的河水里,一阵一阵冷得发麻。
周斯看着她,神情复杂。
静默片刻,周斯舔了一下发干的唇沿,说:“从江坪回去,秦越和丢了魂一样,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我去找她,她下意识叫的是你。”
周斯捏着食指关节,恍然觉得自己应该在那一秒就看清秦越除了沈见清,永远也不会对别人心动的事实。
而对面,沈见清受到偏爱,反而难受得想弯下腰,但最终只是比直地坐着,问周斯:“她说了什么?”
周斯回神,抬眼看向沈见清:“说‘我为什么不是有钱人家的小姐,要什么有什么,做事就会习惯直来直往’,说‘生下的我的人,为什么不要我,我也不贪心,他们只要给我很少一点爱,我就不会总想着去逼别人’,还说……”
周斯突如其来的停顿,让沈见清几乎支撑不住。
不知道什么是谦虚,在闺蜜眼里不认命,总是积极向上的秦越竟然开始介意出身了。
她要花费多大的力气,才能从怨怼情绪里挣脱出来,变成她现在看见的这幅轻松又明朗的模样?
沈见清的眼睛被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光刺得一片酸涩,但她没有闭上,只是盯着餐桌的纹理,盯到视线变成一大片空白了,听见周斯说:“秦越说她制造的那些骗局把你伤得太深,以后不敢再见你了。”
沈见清瞬间愣住,片刻之后,她偏过头死死咬住牙关,眼圈一点一点泛了红。
周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话说全了,“沈老师,内疚一旦变成惧怕,在你面前,秦越就不止是抬不起头了,她的自信也会被侵蚀消磨。”
沈见清懂。
没人比她更懂。
她现在就是这样,矛盾又软弱,怎么都走不出来。
可她哭真的不是因为讨厌。
……
周斯说:“我当时还以为秦越会就此消沉,哪儿知道一转眼的功夫,她就去剪了头发,把所有精力放在工作和研究生考试上。考试结束那天,她如释重负,没藏住话,跟我说只要地球不停转,你们就总有见面的一天,她希望那天的自己是站在亮处的,而不是带着阴郁的状态,让你又一次回想起当初的不愉快。”
沈见清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周斯,无法想象她轻描淡写的背后,秦越需要多坚强才能做到这样?
而她呢?
之前,之后,她永远都在逃避。
“沈老师,我喜欢秦越,这你看得出来吧?”周斯说。
话题突转,沈见清翻涌的情绪立即沉下来,看着周斯说:“周工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就是想说你喜欢她?”
周斯笑笑,说:“还想说喜欢她却要亲眼看着她被过去拖拽着艰难行走,我心里不可能好受,所以头次在会议室见面的时候,我其实挺怨恨你的,后来也当着你的面搞了一些小动作,现在……”
周斯捏在食指关节的力道重到发抖:“‘不见你’曾经是秦越的生存前提,不管持续的时间有多短,都不能否认它确实存在过,她应该对你敬而远之才对,可她还是留你在自己房间,甚至明明白白地告诉旁人,她在替你买早餐。那么沈老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在你和她自己的命之间,她就是绕再多路,最终也还是会选择你?”
有关性命的感情第三个人怎么介入?
就像在天空里找一处缝隙,在地球上找一个洞,从开始就没有一丝可能。
也难怪她表白37次,不止没有触动秦越,反而收到了她一次比一次坚定的拒绝。
周斯不禁想笑。
她的眼光是真好,路边随便扫一个就是绝无仅有。
别人的绝无仅有。
短暂的静默中,沈见清脸上的血色已经所剩无几。
周斯定定心神,看着她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从秦越偶尔撑不住透露出来的片段里能大概判断,单论感情,你们谁都没有错,所以只要秦越站回原处,或者你往前走上一步,那些因为喜欢导致的隔阂可能就被跨越了。”
沈见清五脏震动。
这两年不管是她被动接受的信息,还主动发散的思维都是负面拉扯。
往前走……
这是她收到的第一次正面鼓励,出自于另一个喜欢秦越的人之口。
她说:“沈老师,秦越虽然27了,但在我们面前,她还很小,却比我们坚强理智得多。她已经承担了该承担的错误,也一直在想办法补救,她把自己那部分做尽了,那么,你如果还想要她,是不是也该适当的放下纠结,给她一点甜头?小孩子嘛,不宠,不让她犯错,还和她谈什么恋爱?”
周斯话音落地,沈见清大脑“嗡”地一声,像烈日燃烧了热风,她浑身发热。
她不断在脑子里重复最后那句话。
像能解开紧箍咒的无上法宝,她胸口的窒闷感开始一缕一缕地消散。
然后戛然而止。
她都把秦越吓得不敢见她了,也配不上现在的她,还怎么给她甜头?
周斯说:“沈老师,秦越有没有在你面前说过这样一句话——你见过光有形状吗?”
说过。
正是因为后来懂了这句话里的厚重心意,她才忽然从怨恨秦越变得无时无刻不想她。
这句话对她来说很重要,但是和她们现在谈论的话题有什么关联?
周斯看着她说:“沈老师,你对秦越来说无可取代,所以做任何考虑之前,都不要先去低估你在她心里的分量。”
无可取代……
沈见清心跳加速,迟钝地想,不低估自己的分量是不是就不用考虑配不配的问题?
它应该是理所当然,毋庸置疑的。
沈见清胸口一撞,心跳如雷。
同样一句话,换到这个角度,仿佛真有一束光射入她脑子里的阴暗角落,那些日夜折磨的负面情绪便一瞬间有了颜色。
她囫囵低头,下巴挨到毛衣领,镇定了几秒,问周斯:“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周斯余光扫过快步往过走的人,低声说:“因为喜欢她。”
“笃——”
秦越把早餐放在桌上,喘了几口气,对周斯说:“CPU的事聊完了吗?”
周斯收起低压情绪,笑容如常地起身,说:“你能算卦,刚完。”
秦越“嗯”一声,眼尾的光晃了晃,从沈见清身上快速扫过。
这一幕谨慎小心的动作落入周斯眼里,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爱情可真能折腾人。
周斯犹豫一秒,当着沈见清的面问秦越,“你那耳洞怎么回事?不是上周才发过炎,怎么又红了?不行就别戴了,没见几天好的。”
这一句飘进沈见清耳中,她立刻想起了自己昨晚对秦越的所作所为,意识到秦越耳洞发红是自己造成的,变得浑身僵硬。
秦越察觉到,抬手拨过头发挡住,说:“洗澡的时候没注意,过几天就好了。”
周斯说:“抹点药吧,别拖严重了,到时不碰都疼。”
秦越含糊其辞:“嗯。”
周斯点到为止,说了声“我去吃饭”,转身离开。
秦越在桌边站了一会儿,把其中一份早餐放在沈见清面前,平静地说:“都是非油炸的,热量不高。”
沈见清说:“谢谢。”
秦越说:“顺手。”
秦越低着头吃饭。
她在这件事上向来认真,所以没能发现沈见清的目光时不时就会停留在她的耳朵上。
吃到一半,秦越想起件事,她把沈见清的房卡放到桌上说:“已经和前台说了,晚点阿姨一上班就上去换床单和被罩。”
过度生分的话让沈见清心里一刺,静默片刻,她伸手摸了摸口袋里属于秦越的房卡,放在桌上,一点点朝她推过去。
秦越收起卡,拿了吸管,准备喝粥。
抬眼看到沈见清一动没动的食物,秦越起身说:“稍等,我去拿筷子。”
秦越吃饭没什么讲究,塑料袋一裹就能行。
但她刚过来的路上看到沈见清的两个学生正在往过走,这会儿应该快到了,沈见清需要在他们面前保持形象。
取餐台离这里有一段距离。
秦越离开后,沈见清看了一会儿被她随手放回桌上的吸管,伸手拿过来,干脆利索地扎开了塑料封口膜。
秦越坐回来看到,视线在沈见清的毛衣上停顿片刻,低头咬住吸管。
————
一上午忙碌,饭后大家各自找地方休息。
秦越不想走远,就在会议室的桌上趴着。
模模糊糊中,秦越感觉有一片阴影落在眼皮上。
她下意识想睁眼,又在久违的香水味从鼻端飘过时,默了默,什么都没有做。
沈见清站在旁边,手指隔空抚过秦越的额头、眉眼、鼻梁,最后停在她紧抿的嘴角。
她记得秦越以前睡着会变得很放松,很乖,现在嘴角都松不开。
沈见清忽然有点难受,就像心脏被人捏着边缘掐了一下,没有那么强烈的痛感,但会瞬间酸软一片。
她忍不住靠近,指尖在空气里发颤,刚一触到秦越嘴角就蜷回来,快得她都没有感受到那里的温度。
会议室里很静。
沈见清把一直攥在左手的红霉素软膏换到右手,然后缓缓弯腰,用金属软管更为平整的那头挑开秦越外套的口袋,把它一点点塞了进去。
秦越没有反应。
沈见清抬头看到她发炎泛红的耳洞,喉咙发酸,抿紧了唇。
这么漂亮的耳朵,有没有耳洞其实都一样,吸引人的,始终都是她这个人,以及和她有关的一切。
她以前是被鬼迷了心窍吧,为什么要在她面前反复提及耳洞的事?
这个傻子,最听话。
沈见清眼眶发热,弯腰望了秦越很久,还是控制不住搓了搓食指,抬起来,正要碰到她的耳朵,却突然被她抓住了手腕。
就见趴在桌上的人睁开眼睛,侧脸被压得泛着红,额发微乱,看着她说:“沈老师,我现在不敢猜你,所以麻烦你告诉我,我到底应该离你远一点,还是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