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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咬尾(七)(“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本...)(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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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初, 天未破晓,丘字院里亮起了风灯,姚启屈辱地起了床。

因为没能走出灵感芥子, 他得提前一个时辰去上早课。才刚一出屋, 山风就“咣当”一下将他身后的门拍上,露水糊了他一脸, 像是在他脸上黔了个“愚”字。

姚启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眼眶通红。

平时不打雷劈不醒的奚平不知怎么,竟被那一声门响惊动了。

他迷迷瞪瞪地翻坐起来, 眯了眼望向窗外,目送姚子明拎灯出门,然后茫然地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半天――睡觉不知压到哪了, 手指一直哆嗦。

正发着呆,他无意中一抬头,突然看见一个人影从他床头浮了出来。

奚平没有防备,差点咬着舌头――那吃了他一匣蓝玉的半偶一夜间蹿了差不多有两尺,看着像个少年了。

他那小圆脸变了形,仅剩的人皮不够用了似的,干巴巴地贴在脸骨上,白得泛青。小袄小裤已经上下不接壤, 肩膀也撑开了线,就这么一言不发地跟奚平大眼瞪小眼,不知是索命还是讨债。

“你他娘的……”奚平回过神来, 忍不住迸出句粗话, “吓死我也没有灵石给你偷了!”

半偶自惭形秽似的, 往阴影里缩了缩。

奚平盯着他那折寿的尊容适应了好半天,才没好气地说道:“过来, 干活――先给我把被子收了。”

半偶低眉顺目地走过来,动手收拾起他的床铺。

他长大的似乎不只身体,还有心智,消化了几千两黄金,这货总算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了。

忽然,半偶喉咙里发出“哈”一声气音,从奚平被褥里捡起了一片新鲜的树叶。

奚平的瞳孔不易察觉地一缩。

半偶捏着树叶,脸色变了好几次,最后他似乎下了决断,转身英勇就义似的将那树叶举到奚平面前。

可还不等他抬起手比划,那喜怒无常的少爷就无缘无故地尥起蹶子,忽然发作道:“你以为树叶从哪蹭来的,还不是因为你这赔钱的东西,害我深更半夜往山上跑!”

半偶被他这疾风似的脾气唬得一呆。

“反正你欠我一百两蓝玉!”奚平不耐烦道,“还不清,你就得给我当牛做马。”

半偶忙伸手拉他。

等等,你听我说,你身上有……

“滚一边去,别挡道!”奚平恶声恶气地推开他,“看不懂你在瞎比划,哑巴一个,那么多话。”

半偶喉咙里发出急切的“嗬嗬”声。

奚平稀有的耐心告罄,一把捏住半偶脖子上的驯龙锁。

那少年立刻被驯龙锁卡住喉咙、锁紧了四肢,一动不能动了。

奚平冷冷地说道:“我说,走开,别烦我。”

驯龙锁上银光一闪,继而钻进了半偶的脖子里。

“去把我昨天换下来的衣服和鞋捡起来。”

半偶被驯龙锁牵着,机械地捡起他随手乱扔的锦袍和靴子。

奚平傲慢地瞥了他一眼,吩咐道:“衣服我不要了,洗干净自己拿去穿。把你那身寿衣换下来,别出去给我丢人现眼。”

说完,任性的少爷就打了个哈欠,再不理会半偶了。溜达到书房,他伸了个懒腰,摸出白玉咫尺,开始给祖母写信,补报头天的平安。

写了几个字,他忽然想起点什么,一抬头,已经被迫退到卧房门口的半偶就随着他的念头停下脚步。

“对了,你叫什么来着?”奚平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不等对方回答,又霸道地擅自做了主,“算了,邪祟起的鬼名也不吉利。你既然做了我的家奴,以后就姓奚吧……唔,你可以叫奚悦。”

白玉咫尺亮起来时,庄王刚回王府――他在东宫跪了半宿,是侍卫背回来的。

小厮端了热茶和点心在一边伺候,他只端起盏沾了沾嘴唇,点心没碰就推到了一边。

白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药瓶,倒了颗药丸在雪白的锦帕上递给他。

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从瓶口冒出来,飘出窗外,窗口一枝才长出花苞的海棠悄然开了。

庄王脸色不太好,心情却似乎不错,含笑摇头道:“春晖丹难得,你自己留着用吧,我不是这东西能补回来的……咫尺上有信,拿来我看看。”

白令一动不动地端着那药丸,面沉似水。

庄王没办法,只好接过丹药含了:“啧,你这纸人,怎么性子跟石头似的。”

陛下与太子之间的父子情分,不是一次两次政见相左就能消磨干净的――当年张氏脑袋乱滚都还没牵连到东宫呢。他去情真意切地求个情,陛下就能顺着台阶下来了。

事情强行翻了篇,才能让裂痕留在上面。

怨与恨恰如情分,都是要攒的,没有一蹴而就的道理,一次发透了才是过犹不及。

再说,陛下就喜欢他“情深”。

白令生硬地说道:“属下只是个纸人,不通人情世故,只是还望殿下再用苦肉计前知会一声,省得属下捉襟见肘,寻不到丹药。”

庄王像纵容黑猫撒泼一样点了点他,作势要起身:“你不管,我自己拿。”

白令这才默不作声地转身捧起白玉咫尺,拿到他面前。

“老天爷,怎么又这么长。”庄王大略一扫,见咫尺上又是通篇自吹自擂,奚平已经将自己“灵感甲等,天资卓绝”这事换着花样说好几天了,三纸无驴的废话看得庄王眼睛疼,“行了拿走吧,就知道他没正事……等等。”

他目光忽然停在了咫尺一角,只见奚平结尾写道:“庞都统送的那半人不鬼的小厮,容貌丑陋,不会说也不会写,甚是蠢笨,远不及号钟。但在潜修寺,只好将就了,孙儿给他取名奚悦,盼他能借几分灵性。”

庄王有点苍白的手指捋过咫尺上的字迹:“奚悦……”

他没记错的话,奚平底下本来有个小三岁的兄弟,养到快一岁,没立住。那孩子夭折时已经起了大名,就叫“奚悦”。

怎么好端端的,给半偶取这个名字?

他小厮不都用琴名吗?

这是……想家了?

庄王皱了皱眉――不对,他这表弟每次溜出门都跟脱了缰似的,永宁侯不断他零花钱,都拴不回来这野驴,他就压根没长“想家”那根柔肠。

那小子从小就报喜不报忧,在外面闯多大祸回来都跟没事人似的,不逼到没办法不带说一声,怕是遇见什么事了。

庄王沉吟片刻:“新城长公主最近是不是去南圣庙里小住了?”

“是,”白令道,“跟驸马闹得不太愉快。”

“去写份拜帖,”庄王道,“我去南圣庙祈福……求家国平安,父兄和睦,顺便给大姑母请安。”

潜修寺里,这天除了姚启等不幸没通过灵感芥子的,其他人都不用一大早去乾坤塔受难――苏长老腾出空来了,要带他们四处熟悉一下环境,讲讲门规。

奚平一路被常钧扯着耳朵灌八卦,才知道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头居然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苏长老是前任天机阁总督,历经六朝,年纪大了才退隐。当年澜沧叛逆围困金平的时候,天机阁精锐都在想办法突围传讯仙山,他那会儿初出茅庐,留下来跟支将军一起守过城,至今跟支将军交情甚笃。据说他灵骨已成……就是灵窍期大圆满的意思,离筑基只有一步之遥。”

奚平不知是起太早缺觉还是怎么的,心不在焉,连常钧说话也没听太仔细,随口搪塞一句:“那怎么没筑?”

一个声音在他身后笑道:“哪能随意筑基?筑基得先入内门。”

众弟子忙上前见礼:“苏长老。”

苏准戴着草帽,拎着竹杖,像个貌不惊人的老樵夫。

他慢悠悠地顺着石阶走上来:“筑基不是水到渠成的事。伐经洗髓灵骨成,也只是肉身达到了筑基条件。除了灵骨,你还须得找到自己的‘道心’。我啊,道心不知道在哪个猴山上呢,入不得门,还是在红尘里泡到老死吧。”

周樨跟上来接话道:“长老,道心很难得吧?”

“自然。”苏准笑道,“你看芸芸众生,几人不是每日闷头挣命?知道自己奔头在哪、为何而活的何其凤毛麟角。一年到头尚且不知自己始终,何况是要找一颗千百年从一而终的道心呢?”

又有弟子问道:“长老,那是只要找到‘道心’就能筑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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